扶道山人於是看向了橫虛真人背後的周天星辰盤,道:“現在還能算嗎?”
“算不了了。”
橫虛真人知道他在問什麼,搖了搖頭。
周天星辰盤演算天機也有限制,不可能無盡演算,上次預示昆吾大劫與謝不臣的所在,幾乎已經耗盡了他的心力。
“回頭再說此事吧。”
扶道山人也是一嘆。
百年,於修士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罷了。
說到就到。
昆吾的大劫,焉知不是整個中域的大劫?
橫虛真人點了點頭,接著便看向了白雲大道。
“來了。”
是見愁等人來了。
崖山一行十數弟子,加上來看熱鬧的一些修為較高的崖山弟子,都已經來到了諸天大殿上。
橫虛真人的目光,不由得掃了過去。
站在後面的是崖山的普通弟子,然後是扶道山人的幾名弟子。
而最前面的,則是崖山掌門鄭邀與一名身著月白長袍的女修。
溫婉秀麗的面龐上,彷彿還帶著一絲昔日柔和的痕跡,狹長的眼尾似用眉黛劃開的一筆,暈染出一點點別樣的美。月白長袍上有暗紋,卻在腰上束緊,多了一分挺拔之氣,更不用說她挺直的脊背了。
“晚輩等拜見真人。”
由鄭邀帶頭,眾人俯身一拜。
橫虛真人落在見愁身上的目光,平靜地收了回來,對著鄭邀道:“崖山昆吾密不可分,諸位不必多禮。鄭掌門,許久不見,有禮了。”
說著,橫虛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算輩分,鄭邀乃是橫虛的晚輩,不過如今鄭邀也是崖山掌門,所以橫虛真人會單獨同他打一聲招呼。
鄭邀當然不敢託大,忙一躬身,領了禮:“真人客氣了。”
“這一位,便是扶道兄新收的大徒弟吧?”
橫虛真人一笑,終於對扶道山人說出了這句話,他指的是見愁無疑。
目光,也順其自然地再次落在了她身上。
這一刻,見愁也抬起頭來,望著橫虛真人。
是個看上去很普通的老頭,蒼顏白髮,臉上有橫生的皺紋,與扶道山人一般,是個任由歲月流淌在自己身體裡的修士。他的強大,不形於外,卻透在他每一分的眼光之中,平靜,滄桑,又睿智。
就是這樣的一個老頭,收了謝不臣為徒嗎?
那一瞬間,見愁腦海中劃過了無數的畫面。
刺穿自己的身體,染血的長劍;謝不臣持劍從她身邊走過時,那一片沾溼的衣角;還有那個雨天,那被整個從樹幹之中剖出的棺木,潮溼的味道,埋葬她的巨大山坑……
而且,離家很遠。
心口處,曾被一劍穿過的地方,竟又開始隱隱作痛!
一種灼燙的感覺,像是一枚烙鐵,要從她舊日的傷痕表面烙下,像是當日那穿心的一劍一樣,烙穿她胸膛!
找他索命?
她的命好索,可孩子呢?
那一腔錯付了的情,又向誰去要?
那一瞬間,有無數無數的情緒,在她胸腔之中湧動;那一瞬間,她的鮮血裡混雜著仇恨的冰渣子,幾乎就要破體而出;那一瞬間,她險些就要壓抑不住那種衝動,厲聲質問!
只是都沒有。
當無數無數的恨意,累計到極致,竟然平靜到讓見愁自己都害怕。
面前沒有鏡子,然而見愁非常清楚。
此時此刻,她的表情一定與尋常無異,甚至帶著一點平和的笑意。
只有心底深處,有一個不似自己的惡鬼,在桀桀怪笑。
然而,見愁的聲音,卻平靜而淡然:“見愁見過真人。”
扶道山人也看了過來,倒是沒看出半點異樣,只哼了一聲,得意洋洋:“十三日築基,負有天盤。嘖嘖,當年你橫虛不如我,如今你收的徒弟也不如我的徒弟。哈哈哈……”
“是個修行的好苗子,往這殿上一站,不疾不徐,倒有點舉重若輕的味道,修行才有兩年,能有這般心性,實在難得。”
橫虛真人的目光,通達無比,也平靜深邃。
他看著見愁,露出了些微的讚賞,似乎也看出了見愁的天賦。
“聽聞智林叟只將此子排在第一百,怕是走了眼。”
“我家見愁才從黑風洞出來沒幾天,智林叟還沒收到訊息,也是尋常事。嘿嘿。”扶道山人一下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