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你跟我要東西的樣子。”
這句話也許表達的不夠準確,他並非捨不得這點花銷,但就是不喜歡這樣討要的她。即便從前在上谷那時,她也不是沒作天作地要過衣裳和首飾,但那時的她和這一刻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儘管看上去很像。
莊良珍收起視線,淺紅色的唇微微嘟了嘟:“不給便不給唄,我又沒說要你送。”說完,像沒事人一樣來到桌前坐下,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良驍站在原地,目光應該一直盯在她身上,她轉首笑問:“怎麼不過來吃呀?”
他看著她,應是在極力的控制情緒,忽然轉身大步離去。
至於發這麼大的火?許是看不慣她提條件,也許是自尊受傷,自身魅力竟輸給一匹絹。
但不管怎樣,一張口便要月華絹似乎是有點誇張,他又不傻,幾番未能得逞,憑什麼白白送她一匹百金的月華絹?莊良珍緩緩嚼著米粒,那下回便要一對翡翠鐲子吧。
如此,她暫且將此事拋諸腦後,帶著兩個小丫頭在院中與玉青玩耍,自身體康復後,玉青一天比一天健壯,皮毛也是愈發的柔亮,跑起來的鬃毛好像一道飛瀑崩洩,但它還不滿週歲,駝不了人。
前幾日她翻了翻史料,其中對青驄馬的描述各不相同,難以統一。不過她更傾向於良驍的說辭。聽聞江陵良氏有一本古籍,詳細記載了幾十種珍稀寶馬,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以,他認出這是青驄馬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掌燈時分良驍又來了。
當時夜幕陰沉的沒有一絲星光,風停了,竟飄起了雪,不一會兒窗外的枝頭便堆了薄薄的一層銀白,他彷彿是從雪裡冒出的,踏著亂瓊碎玉而來,值夜的慕桃披著皮襖,一手舉燈一手打簾子,春露則極有眼色的下去熬薑湯。
莊良珍原本換了就寢的衣衫,頭髮也打散了一半,此刻握著梳子,一臉不解看著他。
他解下溼冷的披風,走進內臥,立在她對面,似乎也帶進了一股涼氣。
“給你。”他說。
他手裡是一匹用上好錦緞包裹的月華絹。
她這才想起此前自己討要過這東西,不由僵了下,急忙露出欣然之色,從容的穿上外衣,繫好衣襟,款步上前去接:“良世孫有心了,快去外面的暖炕歇一下吧,我去看看春露薑湯熬得如何,待會子喝一碗去去寒氣。”
他沒鬆手,伸臂一攬,連人帶絹一起擁入懷中,力氣有點大,勒疼了她。
慕桃提著銅壺掀簾一怔,愣在門口猶豫不決,良驍明知身後有人慾進來,依然固執的擁緊莊良珍。
如此這般,慕桃哪裡還敢邁入,遲疑的放下簾子,立在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攥緊手心。
莊良珍並未表現出懼意,也未掙扎,閉目調整了一下,微微仰起臉,不讓他肩膀阻了自己呼吸,方才慢悠悠道:“這恐怕於理不合。反正人是你的,又跑不掉,你還在乎這一年?你要是憋的慌,找幾次通房我也是理解的。”她和聲細語,“但可不準貪多。”
又拍拍他肩膀,溫和亦溫柔,卻如鼓點一般重重的敲在他心上。
良驍頓了頓,緩緩鬆開她。
良久才道:“你睡吧,我在外面坐一會便走。”他半垂著臉,鮮有的消沉,似乎也不打算解釋清晨負氣離開的原因,但也不會藉此央求留在雙槐巷。
莊良珍笑了笑,請他在外間坐下,又親自從春露手中端過薑湯遞給他:“趁熱喝吧。”
這樣的暖炕與滾燙的薑湯,很快祛除了他一身寒意,但他的眼睛還是那麼黑那麼沉,也許是天生的。
當最初的憤怒、反抗、逃亡以及哀怨結束之後,這個女孩似乎漸漸平息,戾氣也隨之變淡,良驍放下湯匙,重新打量陌生又熟悉的她。
春露和慕桃,一個撥香爐裡的灰,一個收拾湯碗,慢吞吞退下。
良驍問:“雖然我還有點不太適應突然變得懂事的你,但你現在這樣,我可以理解為想通了是嗎?”
莊良珍沉默片刻,點點頭,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兩片濃密如扇的睫毛。
她嘆息道:“我恨過,怨過,折騰過,又在餘塵行身邊吃了一些苦,那之後忽然發現,離開上谷,離開你,我竟什麼也不是。”這話多少有些傷感,竟讓他微微動容,一時分不清真假。
良驍眉尖微蹙,默了默,將她擱在案桌的雙手握入掌心,揉捏了好長時間才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像是要確定什麼,他看著她的目光無比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