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當真不知該如何評價這個人了:用得好,天下普慶;用不好,大型殺戮武器。
這麼一個強大的人,感情卻是他致命的缺陷和弱點。
楊清咳嗽一聲,嘆口氣。不再想這些了,總是,他將原映星平安帶回去,完成了自己對望月的誓言。
……
原映星醒來時,已經回到了他熟悉的宮殿。
躺在床上,動一動手指,便發現周身的傷勢,已經被細緻包紮過。
透過頭頂的帳簾,昏黃火光照進來。燻爐中燃著香,絲絲縷縷的煙氣,飄浮在空氣中。他側過頭,看到一道紫衣的影子。視線有些模糊,再緩了一緩,定睛去看,才看清床頭木凳上,坐著一個紫衣婦人。
低著眼,與他睜開的眼睛對上。
原映星心裡亂糟糟的,低落的情緒充滿胸臆。醒來第一下,想到的,仍是之前的大戰,是棠小玉擋在自己身上的固執身形,是楊清帶著誘惑的、跟他說的那些話。
心中諷刺,想楊清才像是魔教教主。蠱惑人的話,楊清說的那麼自然,那麼多的大道理。然後,就下手,劈暈了自己。
原映星盯著床頭坐著的婦人,接過對方遞來的一杯水,吃力地忍著身上劇痛坐起,又看了那人一眼,才認出這是誰。他心頭頓了一頓,緩緩叫了一聲,“母親。”
秦凝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輕輕點了下頭。
兩人之間的生疏,將殿中氣氛,變得很尷尬。
原映星坐在床頭,低著頭,手扶住額頭,疲聲問,“你怎麼來了?”
秦凝輕聲,“我在西域聽了你鬧出的動靜。我預感不太好,怕你出事,就過來看看你。你沒事就好。”
原映星側過頭,用很怪異的眼神看她。他問,“……你很關心我?”
秦凝答,“我無時無刻不關心你。”
原映星幾乎是衝口就想問“那你為什麼不在我身邊”,但他忍了忍,並沒有問出口。他撐著額頭,問,“怎麼是你在這裡?其他人呢?”
“我要出去,讓水堂主為你換藥,”秦凝說,在青年漫不經心的神情中,她說,“你是問月芽兒吧?魔教在和魔門其他門派大戰,她得在那裡統籌;她的夫君受了重傷,她得照顧她夫君;你也受重傷,她還得過來看你;還有她懷了孕,身體不適……那個小姑娘,這樣都沒有倒下去,真是不容易啊。”
她不說“聖教”,而是稱呼“魔教”。
她眼睛看著原映星,出了一下神,輕聲,“你們原家的人,遇到的姑娘,全都比你們堅強。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原映星怔了怔,似在發呆,不知道想些什麼。
秦凝和兒子之間並沒有太多互動,原映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秦凝便起身,欲出去叫水堂主過來,為原映星看下身體。她轉身已經走到了門邊,聽到身後,原映星微弱的聲音,“母親……你是不是不想我死呢?”
秦凝回頭。
回過頭,看到床頭坐著的那個憔悴青年。
他低著頭,神色淡淡,容貌蒼白。長髮披散,幾多秀氣。外袍鬆鬆散散地披在肩上,沒有那些狷狂和囂張,他安安靜靜地坐在燈火下,乖乖巧巧的樣子,孤苦又無依,可憐又可愛。
他獨坐的時候,讓人想要落淚。
回過頭看他,就好像看到他父親一樣。
無論時間過去了多久,別人眼中強悍又脆弱的青年,在秦凝眼中,一直是個小孩子。
一個不懂事、哭著要糖、固執地喊“我要、我就是要”的孩子。
他不想要就可以不要,想要就可以去拿;因為他足夠強大。可是世上很多東西,強大也沒有用。
秦凝眨去眼中怔忡之色,對唯一的兒子,溫柔道,“我當然不喜歡你死。不但不希望你死,也希望你好好活著。”
原映星側過頭看她。
他的母親,並沒有問他經歷了什麼,卻洞若觀火,很堅定地告訴他,“阿星,很多人希望你好好活著的。”
原映星微怔,看母親推門出去。他用手攏住肩頭,低頭不語。
再次來的人是聆音,聆音重新看了他的傷勢,幫他換了藥。又囑咐教主好好休養身體。原映星沒有問起外邊的情況,聆音神色匆匆,也沒有跟他說起。人走後,原映星重新躺在床上,閉上眼出神。
心煩意亂。
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為什麼還活著。
他腦海裡,一會兒浮現之前從姚芙那裡聽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