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荒山,草尾堂。
慧水師太兩指搭在顧惜月脈上,面沉如水。亦離垂手站在一側,明明憂心如焚,卻不敢開口催促,手心裡全是汗。葉萱和安逸站得稍遠一些,均屏息靜氣。
良久,慧水師太終於將手移開,緩緩舒了一口氣,“如你所說,惜月確實尚有一口真氣未散,恕貧尼無能為力,我無法讓她醒過來。但世間萬物,既相生相剋,又相輔相成,既然有雩琈之玉可凝魂聚氣,我想……燕詡所說有關雩琈精魄能起死回生,或許是真的。只是,這種靈玉可遇不可求,豈會易得。”
亦離聽慧水說顧惜月尚有一口真氣在,之前緊緊繃著的心終於一鬆,“只要世上真的有雩琈精魄,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它。”
慧水也不再多說,叮囑幾句顧惜月不能離開玉棺後便離開了。
方才還冷眼旁觀的安逸此時嗤了一聲,“亦離,你就那麼相信燕詡的話?他一句雩琈精魄能救人,你就當聖旨一樣深信不疑?”
亦離看著玉棺中恬靜安睡的顧惜月,沉默片刻才道:“我別無選擇。”
安逸又道:“可你有沒有想過,顧惜月是燕詡的祭品,沒有了祭品,燕詡怎麼取十方策?他一向陰險狡詐,行事必以利字當頭,他為何願意將顧惜月交還給你?他難道不想要十方策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葉萱忽然開口道:“他確實說過,他會放棄十方策。”
安逸似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你說什麼?燕詡會放棄十方策?葉子,你不會真的相信他的話吧?當初若不是他,顧惜月怎會弄得現在半死不活的模樣?還有你,若不是他,你會連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他做這些,都是為了什麼?一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連自己的妻子也下得了殺手的人,會忽然放棄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你們就這麼容易相信他?你們是被他下了迷藥了?”
葉萱的心忽地一揪,隱隱作痛。她知道安逸說得都對,她知道自己不該再想著燕詡,更不該對他還抱有幻想,可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燕詡或許十惡不赦,但從來不屑說謊,那日他的話,她一直牢牢記著。他說他愛她,十方策,他不要了。然而面對安逸的詰問,她卻一時詞窮,燕詡曾經所做的事,與他們不共戴天,她替他爭辯一句都會理虧。
安逸等了片刻,葉萱和亦離依然沉默不語,而這種沉默,相當於預設,他怒極而笑,語氣倒是平靜了下來,帶著些嘲諷,“看來你們在他手上吃過的虧,都忘得一乾二淨了。罷罷罷,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愛信不信,我只問你們一句,若燕詡真的決定放棄十方策,為何還要把伏羲八卦拿到手?”
至於燕詡為何放棄用顧惜月做祭品,卻又堅持要得到伏羲八卦,葉萱心裡同樣疑惑,但她深知燕詡行事一向好謀善斷,他們猜不到也是正常。
安逸見兩人都不說話,一時氣結,朝亦離道:“亦離,我並非想做小人潑你冷水,顧惜月若真能醒過來,我自是替你們高興,我只怕燕詡那卑鄙小人不知又使什麼詭計,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你好自為之。”
他說罷也不理兩人,氣呼呼地走了。
亦離看著安逸消失的方向嘆息一聲,這才看向葉萱,“葉子,對不起。”
那晚他曾答應過她,不再闖銅人陣,但到了一月之期的最後一晚,他仍是敵不過迫切要救顧惜月的心,再一次去闖陣,最後渡一不忍心,終是將伏羲八卦給了他。他也沒想到燕詡竟會告訴他讓顧惜月醒過來的方法,可他既然知道了,這就意味著他要離開無荒山去尋找雩琈精魄了。
葉萱心裡微微一酸,臉上卻若無其事,“無事,能救惜月姐姐,比什麼都重要,你不必顧忌我,我在這裡不是好好的。”
亦離神色落寞,看了看方才安逸離開的方向,“阿逸脾氣雖犟了些,心裡卻是裝著你。你們以前就情投意合,又有婚約在身,本應早就成親的,那會也不知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一時意氣離開了魏國。他原以為你回了無荒山,跑回來找你,誰知你竟沒回來,那會兒我們都急壞了,沒想到他後來探得你被燕詡帶了進宮,為了救你竟投身明焰司。”
見她低著頭不說話,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葉子,你是女兒家,總不能一輩子留在山上。少年人誰沒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候,只有錯過,才知道珍惜。無論他那會兒做錯過什麼,只看如今他為你做的,也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
這話怎麼聽都有點交代後事的意味,葉萱不由眼眶發紅,她雖然回了無荒山,這些日子山上的人也儘可能將她以前的事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