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只覺有些不可思議。她說得沒錯,對於他來說,她不過一個身份微末的山野丫頭,他承認自己有些喜歡她,但也僅僅是喜歡而已,遠遠談不上愛,他的心已被那人填滿了,他這輩子再不會愛上別的女人。他寵她是有目的的,他從未真正將她放在心上。可那又如何?她不過是他得到十方策的一個工具而已,就算他明明白白讓她知道他心裡沒她,她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她依舊是異血人,是他通天之路上的一塊墊腳石。
他微微眯了眯眼,“這是你今晚的……決定?”
一向聽話慣了,她被他略帶質問的語氣震懾住,習慣性地低了頭,眼睛也不敢看他,可轉念間又咬著唇抬眸,眸裡雖仍有些怯意,卻是不肯退讓,“沒錯,是我的決定。瑾雲,你還記得嗎,那年我大病初癒,什麼也不記得,心裡害怕之極,是你告訴我不用怕,你會陪在我身邊,和我重新開始。我以為……以為我們會一直如此,你現在後悔了嗎?還是已對我生厭了?若你後悔當初承諾過我,現在不妨告訴我,我……我……”
他下巴微抬審視著她,語氣隱約有些生氣,“你會如何?你難道想離開我?”
她其實心裡是有些惶恐的,極力睜大眼睛,不去迴避他的眼神,“我知道沒你首肯,我離不開霽月宮,但我至少可以把我的心收回來。”
“把你的心收回來?”
她挺直腰,點頭道:“沒錯,我要把我已給了你的心收回來。”
他雙唇緊抿,直直盯著她的眸子,片刻後卻忽然笑了,似是覺得她的想法愚不可及,“收回來?已經付出去的真心,又如何能收回來?你見過覆水能收?還是海水倒灌?”
他的笑讓她有點惱羞成怒,就算她在他眼裡什麼也不是,她也不願意被他如此輕視,她本想大聲反駁幾句,讓自己更理直氣壯一些的,可才張嘴,一直在眸子裡打轉的眼淚卻不爭氣地滑落,以至她的反駁變得軟弱無力,有點像無理取鬧。
“我……我……就要收回來!既然你心裡沒有我,我為何還要時時刻刻將你放在心上?就好比我一心一意練舞,是因為你喜歡看我跳舞,若你不喜歡看我跳舞,我為何還要練舞?我又不喜歡跳舞,我可以做別的事去。”
他微微一怔,這說法雖勉強說得過去,可道理卻如何相同?人的心又不是物件,怎能說收就收?他已習慣了就算他不愛她她也只能屬於自己,眼下她口口聲聲說要變心,著實讓他心裡有不是滋味,但她淚流滿臉的樣子甚是可憐,說到底,自己的別有用心確實有負她的真心。
他不由輕嘆一聲,“傻瓜,那怎麼一樣呢?你心裡怨我,怪我忽視了你,此時說的都是氣話,氣頭上的話怎能作數?我也不會當真的,你先聽話,到我這兒來,那裡著實危險。”
他大概是以為自己在撒嬌發脾氣,惜月越是著急氣惱,眼淚流得越是利害,她懊惱地抹了一把淚,又道:“你又哄我……你根本就不懂……我哪都不想去,我只想到你心裡,可你卻總是將我拒之門外……”
風繼續肆虐著,她站在高臺的邊緣,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緋紅的衣裙被風帶起,長髮在風中亂舞,將她的半邊臉遮掩了看不真切,但那雙哀傷的眸子卻異常清晰,燕詡的心微微一顫,眼前的一切變得有些恍惚,那抹紅色的身影似和另一個身影重疊,曾幾何時,他也努力想走進另一個人的心裡。
“不,你在的,一直在我心裡,以後也會在,惜月,過來……”他忽然上前幾步,一把將惜月拉進自己懷中,緊緊摟著,“惜月,你在的……在我心裡……是我不對,我答應你,以後再不會扔下你不管,我會好好珍惜你……”
猝不及防被他抱緊,聽著他忘情的低喃,惜月所有的倔強和堅持頃刻間冰消瓦解,她將自己埋在他懷中,天地萬物在此刻消失殆盡,只剩了他怦怦的心跳聲,他的懷抱冰冷如霜,但那雙手臂卻有著無窮的力量,讓她瞬間得到安寧。
燕詡抬起她的臉,撥開她臉上被淚水沾溼的亂髮,細細攏在腦後。她抬頭看他,長睫微微抖動,眸光有些迷惘,他緩緩低頭,薄唇輕輕印在她眼角眉梢,再緩緩往下移,落到她唇上。
他的唇,冷若冰霜,她的唇,溫甜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