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炎說:“楊繼齡之案,確實蹊蹺。父王雖然下令斬首,但是楊繼齡在押往刑場之前就已經氣絕。而且楊家被處決不久,楊府便走水,一場大火不僅將楊家燒了個乾淨,楊繼齡的書房更是片紙無存。楊漣亭雖然因年紀小被官賣為奴,卻有人暗地裡對他下手。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除了作賊心虛以外,也沒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釋。”
左蒼狼抬起頭:“是他說的聞緯書嗎?”
慕容炎說:“當年,楊繼齡確實曾參過聞緯書私售軍馬,但摺子並未交到父王手上。當時父王身體不適,太子監國。這份奏章是誰批的,最後去了哪裡,我並不清楚。但是兇手是他如何?不是又如何?這麼多年,楊繼齡已死,證據佚失,他仍然是位高權重的太僕。”
左蒼狼低下頭,良久,說:“今天出城的時候,在城門口見到許多流民。”
慕容炎說:“你們在孤兒營,幾乎與世隔絕。如今大燕的情形,你們一無所知。也許,你會覺得我令你們自相殘殺很殘忍吧?”左蒼狼沒有說話,其實在當時那一刻,不可能不生出這種想法。慕容炎說:“有些事,耳聞為虛,但是慢慢的,你們終會明白我的苦心。”話音剛落,門外侍女道:“殿下,晚飯是在這裡用嗎?”
慕容炎說:“送進來吧。”
侍女送來飯菜,四菜一湯,清淡為主,卻有一碟燒肉格外顯眼。左蒼狼準備告退,慕容炎說:“坐下。”左蒼狼微怔,在他對面坐下來,慕容炎舉箸為她挾了一塊紅燒肉:“我飲食向來清淡,你恐怕不能適應。所以特地命人給你加了一道菜,你嚐嚐。”
左蒼狼受寵若驚,慕容炎說:“不必意外。當初楊漣亭傷重,你我一諾,我已踐諾。現在,你的全部皆屬於我。我對你,當然與旁人不同。”
左蒼狼說:“主上就是因為此事,將屬下留在身邊嗎?”慕容炎示意她吃飯,緩緩說:“因為你當初一諾,因為你的身手頭腦,因為你的名字,因為你的眼神。”
左蒼狼吃不下飯了,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情愫緩緩漫延,像是一顆糖,在高溫下慢慢化開,牽扯成絲,糾結粘連。但是無論它化成什麼模樣,只要看一樣,便可覺入心入肺的甜。
慕容炎坐在桌邊,看著她吃飯。他的眼神如春風一般和煦,那五官稜角分明,鼻高唇薄,偶爾微微一笑,不用原因便能讓人迷了心竅。
入夜,左蒼狼被安排在府中一間單獨的小院,王允昭送來侍衛的衣服,說:“以後,姑娘就是殿下的親衛了,殿下另外還有兩名貼身侍衛,一個是周信,一個是封平。姑娘每到時辰,就需要跟他們交接。如果有事,也需要及時向封平報備,總之殿下身邊不可無人……”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親衛的規矩,左蒼狼撫摸著手中侍衛的白衣輕甲,驚疑如夢。
一夜無眠,第二天,慕容炎奉燕王之命前往西華門,迎接西靖使臣,左蒼狼隨行。慕容炎坐轎,左蒼狼走在窗邊。時辰尚早,長街人並不多。左蒼狼有些疑惑:“西靖使臣入朝,需要殿下這麼早前去迎接嗎?”
慕容炎說:“燕國現在是西靖的臣屬國。上邦遣使,如同西靖皇帝親臨。不僅是我,便是父王,也不會遲到。”
左蒼狼很是意外:“西靖使臣入朝,居然需要燕王親率大臣迎至晉陽城門?這……”
慕容炎笑:“當年平度關一役,我軍主力喪盡。如果不是大將軍溫砌死戰不降,力挽狂瀾,大燕早就被西靖鐵騎踏為平地。後來西靖鬆口,願意保留燕國,以君臣之禮行兩國之政,大燕年年納貢、歲歲稱臣,這才暫罷干戈。我國是降邦,西靖使臣架子自然大些。”
左蒼狼點點頭,跟著轎伕疾步行走。慕容炎又說:“到了西華門,跟在我身邊就好。應該做什麼,我會告訴你。”
左蒼狼應了一聲是,由衷感激。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剛剛從孤兒營出來,對宮闈朝堂一竅不通。禮節都未學會。突然跟著慕容炎迎接外邦使臣,難免還是緊張忐忑。
一個時辰之後,終於來到西華門。文武大臣已經有不少人在此等候,燕王還沒來。大臣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談話。見到慕容炎過來,大家也是一陣寒喧,但是哪怕是左蒼狼也看得出來,這些大臣們對他僅僅只是禮節上的尊敬。
慕容炎在朝中沒有官職,雖已成年,卻身無爵位。他對諸人微微點頭,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定。左蒼狼跟在他身後,慕容炎突然向不遠處抬了抬下巴,說:“那個人,就是大將軍溫砌。”
左蒼狼抬目而望,大名鼎鼎的溫砌,哪怕是在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