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鼠疫
房裡點著一枝蠟燭,光線昏暗。幽深的床帷之中,左蒼狼不動聲色地握住自己腰間的手,等侍女關上門出去了,方才低聲說:“陛下!”
慕容炎說:“嗯?”
左蒼狼挪開他的手,說:“陛下如今貴為一國之君,夜半三更潛入舊臣遺孀居室,只怕有失體面。”
慕容炎翻過身,平躺在她身邊,雙手枕頭,說:“母妃去世之後,我被安置在陽泉宮,身邊只有王允昭照顧。他是母妃的心腹,宮裡諸人盡皆欺凌刁難。經常被罰,沒有時間管我。”
左蒼狼怔住,以前慕容炎幾乎從不提這樣的事。當然,以前二人也沒有這樣並肩躺在一張床上聊天的時候。慕容炎微笑,說:“有時候餓得不行的時候,我會去御膳房偷菜。而如果前來送飯的宮女我不認識,飲食是從來不敢入口的。冬天宮裡碳火總被剋扣,母妃的所有藏書,幾乎都被我用以取暖。到現在,已不剩什麼遺物。”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一種雲淡風輕的冷漠。左蒼狼想要趕他出去的心,慢慢便軟了。慕容炎握住她的手,說:“有一次王后將王允昭打得只剩一口氣,下人把他抬回我宮中的時候,我幾乎以為那已經是個死人了。那時候我七歲,一個人坐在他旁邊,坐了很久,覺得我應該去太醫院弄點藥。我用小褂包了我能拿到的所有的藥材回來。也不知道什麼有用,亂七八糟,全部煮給他喝了。”
他說著這些話,嘴角竟然現了一絲微笑,說:“他倒也命大,就這麼挺了過來。”
那些孤獨苦難的歲月,冰冷華麗的宮闈,他一字一字,語帶戲謔:“我十二歲就離宮建府了,有一次去孤兒營,你為楊漣亭求藥。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這件事。那一刻,我相信你是真的想要他活下去。”
“主上。”左蒼狼重又握住他的手,慕容炎回握她的手,說:“我只是想說,我這一生幹過的不體面的事,其實甚多。相比之下,今日偷香竊玉之舉,還算是風雅。”
左蒼狼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慕容炎側過身面對著她,伸手撫過她披散的長髮,輕聲喚她:“阿左。”那聲音低沉諳啞,左蒼狼如中魔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越靠越近,他緩緩地親吻她的眉心。
她伸手抵住他的肩,慕容炎便握了那手,輕輕一吻,燭火迷離搖曳,她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的吻印在她額際眉心,右手想要解她裡衣的繫帶,然而幾度觸到那衣結,終於還是翻過身,重新平躺在她身邊,說:“算了,本就頑劣躺不住,若是弄傷了,又要多躺幾日了。”
左蒼狼咬咬唇,慕容炎將她腦袋輕輕一撥,讓她靠在自己肩頭,閉上眼睛,就這麼安靜睡去。他的呼吸就在耳邊,讓人有一種……朝朝暮暮的錯覺。
燕王宮裡,已是三更時分。姜碧蘭煮了一碗銀耳湯,讓繪雲給送到御書房去。聽王允昭說,慕容炎是與將軍們在書房議事,這麼晚了,估計也要歇下了。
繪雲端著湯蠱到了書房,卻見裡面漆黑一片,並不像有人的模樣。她以為慕容炎已經睡下了,正要回身,碰見御書房侍墨的太監小安子。她趕緊上前:“安公公?”
小安子轉過頭,見到是王后的貼身宮女,趕緊行了個禮:“是繪雲姐姐?這夜深露重的,怎麼到這裡來了?”
繪雲說:“王后娘娘聽聞陛下還未歇下,特地命奴婢送了羹湯過來。沒想到過來晚了,陛下好像已經歇下了。”
小安子說:“到底是娘娘心裡牽掛著陛下,不過陛下今兒個可不在書房。下午時分就出宮去了。”
繪雲心裡一驚,問:“出宮?陛下出宮,可是有要事?”
小安子意識到自己多了嘴,說:“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我們做下人的,哪裡管得了主子的事兒呢。不過陛下經常出宮行走,看看民間疾苦什麼的,也是有的。”
繪雲想想,也是。遂跟他道了個謝,端著湯蠱仍然回了棲鳳宮。姜碧蘭聽聞慕容炎不在宮中,也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也沒多想,早早便歇下了。
次日,天色未亮,慕容炎已經起身,仍舊是悄悄地出了溫府。
左蒼狼生怕他被人發現,坐在床上聽了許久,見外面確實毫無動靜,這才重新躺下。然而枕邊突然少了一個人,心裡便有些空蕩。她閉上眼睛,卻是再難入眠。仔細一想,發現自己竟然忘了問他薜成景入獄一事。
當真是色令智錯,古人絲毫不曾說錯。
她翻來覆去,又開始想這次的刺客到底是誰。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