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啼哭,忙走去大一看,卻是個一歲來的男孩子,一臉的痘瘡。原來這孩子出的是火症痘兒死了,他父母怕狗吃他,撂在人家墳圈內。這一夜得了露氣,又沾了土氣,復又活了,故此啼哭。鄔合滿心歡喜,抱了回來,叫嬴氏好生養著。過了幾日,痘兒好了,好個白淨的孩子。他夫妻二人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了,待這孩兒比親生的兒還疼。雖才一歲,也會吃了,買那各樣的糕點喂他。漸漸長大,起了個名字,叫作鄔繼祖。這孩子只知他夫妻二人是他的爹孃,並不知別有父母。連鄔合還不知他是甚麼家的,何況於那小孩子?後來撫養成人,承繼了他的宗祀。這發人幼雖淫蕩,到後來改過自新,竟做了一個賢妻慈母,壽考善終。那鄔合真是:幹妻反勝實妻,無子公然有子。
也受用了下半世。此係後話,不題。再說鄔合那一日領了宦萼之命邀賈、童相會,回家歇宿。這話還在嬴氏被和尚拐去未曾拿獲之時。因一枝筆寫不得兩處的事,此時方又續出。他次日大清晨起身要往他兩家去,剛出門,遇見縣裡差來的捕快替他拿人。他送了個封兒,又同眾鄰居問了王酒鬼。眾役去後,他方得脫身前去。正然走著,到了一個人家的大門口,看那個門長,若非仕宦門楣,定是富翁的華宅。只見有十來多歲的一個標緻後生,身穿得十分華麗,打著一個小廝,也只有十來歲,打得哭喊連天,滿地下亂滾,足足打了有百數,怒猶未息,氣狠狠罵著,走了進去。鄔合嘆道:“一個下人就有過犯,將就打幾下罷了。何苦打到這個地位?做主人的恩寬些也好。”傍邊一個老兒笑道:“兄當是主子打奴才麼?這是奴才打主子。真是天翻地覆,有冤沒處訴的帳。”鄔合驚問道:“請教老爹,這話是怎麼說?我不明白。”那老兒笑道:“牆有風,壁有耳。這話對兄說不得,兄也不必問。”他說著,就走了開去。鄔合聽了,心中胡胡塗塗,猜測不出,也就去了。
你道這老兒說的是甚麼緣故?原來這個體面的後生,姓牛名耕,字希冉。他父親叫做牛質。這牛質是個堂兄,現做顯官,名為牛解。這牛質家中有數萬之富,他自幼酷好的是一個色字,除妻子苟氏之外,妾婢約有數十。他的房子最大而且富麗,臥房之後還有一處小園,內中有亭有塘,有樓有閣,曲曲折折,甚是幽致。各處俱鋪設床榻,隨處興到,便同妻婢們高興一番。他這園中果然收拾得好,但見那:瀟灑旁軒,高明戶牘。畫貼春宮滿壁,書堆淫豔連床。庭前院內,碧桃相間海棠紅;廊下階前,芍藥並參玫瑰紫。夏月荷花映日,秋來桂蕊飄香。繞屋梅花三十樹,垣牆翠竹几千竿。欄杆■字斜連,窗槅衢花掩映。樓閣俱鋪床榻,庭軒盡設枕衾。淫情一動,不拘何處便行;騷興旦濃,那管妾鬟混幹。
園後還有個小便門通著外邊,時常叫家人們打掃出那些汙穢之物,就不從內室中走。這牛質雖有許多妻妾,總無兒女。他這個好淫,不但這些妾婢是他分中應樂之物,至於家中僕婦,不論精粗美惡,他總放不過一個,都要賞鑑賞鑑他們的光毛肥瘦。又好南風,龍陽戲子也養著許多,真是一個色精。然而以實論之,是登徒子的傳流,只算得好淫,卻算不得好色。他這妻子苟氏,生得風騷俊美,是個綿裡針笑裡刀的婦人。任憑丈夫娶妾納婢,他談笑自如,毫無慍色。心中雖然醋氣薰蒸,面上從不露一絲形跡。他內中又別有一番心事,待這些妾婢們不但和和氣氣,而且都施些小惠。牛質誇他賢德,畏敬他是不消說了,這些婢妾也沒一個不感他的恩私。牛質心愛的一個戲旦,叫個胡可,是蘇州人,生得嬌媚如婦人一般,有十七八歲。他不在戲班中算的,只自己家宴,偶然叫他唱幾句,養在內書房中,竟作個婦人妝束,金簪珠墜,儼然一個女子。苟氏時常見他唱戲,恨不得摟到懷中,一口水吞他下肚。雖然愛到十分,礙著人多眼眾,無可奈何,只好眼飽肚飢而已。苟氏有一個丫頭叫做紅梅,有二十歲了。生得紅白麻子著實俏浪,那牛質自然是饒不過他的。但這丫長年長而騷,主人公的內寵多,雨露之恩不能常波及到他。時常牛質叫他往書房中取東西,他也看上了胡旦,反拿話兒勾他。他一個做戲子的人,這風月調情是他的拿手。況恃著主人公的疼愛,未免膽大,也就想同他做個串字。兩個裡都有心久了,但因未得其便。
這一日早晨,牛質叫紅梅到書房中去取健陽固本丹。紅梅到了書房,見胡旦上身脫剝在那裡洗臉抹身,露出一身白肉。下穿一條大紅縐紗單褲,白綢褲腰畫著許多人物。紅梅心愛得了不得,笑嘻嘻的道:“小廝家也穿條大紅褲子,你那褲腰上畫的是甚麼?”那胡旦正想要調戲他,便把褲腰扯開,拎著那個道:“你看看這樣的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