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別有所蓄,說道:“這點子就要買一條命?有再拿出些來,我們好放你。”那賊禿何嘗是捨得,也並不見出手大。只因急了,顧命要緊。況且東西原放在一處,一時又藏不及,所以全箱送上。留這幾十兩銀子,好想方法帶著婦人逃走,別尋安身之路的意思。聽見眾人說他還有,急了道:“眾位爺在上,銀錢是人掙的,自家的性命要緊還是錢要緊?這是我一生的積蓄,因感眾位爺活命之恩,故都送上。留這一封做盤費,不然叫小僧餓死了不成?屋裡空空的,別處也沒藏放的地方。況小僧才來不久,難道埋在地下?”他這些說得盡情,眾人道:“也罷了。”那滑遊見了這口大櫃子大鎖鎖著,心中一疑,道:“這禿騙既做強盜,焉不拐婦人藏在這裡面亦未可知。就是裡面沒人,雖未必有銀子,或有衣服綢緞之類,也可分惠些。”遂指著櫃子道:“這裡面是甚麼東西?開了我們看看。”
這賊禿見事體有幾分妥了,正陪著笑臉說長道短的哀求。忽聽得要開櫃子,面色頓改,答應不出,半晌道:“是是空櫃櫃子,裝著些破爛東西,並沒一個值錢的物件。”滑遊見他顏色有些古怪,走起來相了相,用手把櫃子推了兩推,覺得裡面沉重。上前將鎖一扭,那什件是朽了的,一下就斷了。雙手將兩扇櫃門豁刺一開,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蓬頭撒發的活寶。大笑道:“在這裡了。”遂喝問道:“你可是鄔家逃出來的麼?”那婦人初關在櫃中,已是熱悶的心慌尚無懼。後來聽得進來吃酒說買命討饒的這些話,已知道這賊是強盜了,不由得心中撲撲的跳起來。後來又聽得問道櫃子,他渾身都抖,上下牙齒逐對廝打。及至聽見擰鎖,開了櫃門,已嚇得在裡面著急。雖聽見問他的話,那裡還答應得出來?只是戰呵呵的哭。那滑遊又問了一聲,不見答應,一把抓著,拎將出來。劈面一掌,打得一交跌倒在地。一個道:“不用打他,明日到堂上拶起來,怕他不說麼?”
此時賊禿已嚇昏了,跪在地下,一個捕快腰間抽出鐵尺,照膀子上盡力兩下,喝道:“賊禿,細細的說如何拐出來的?免得老爺們動手。”賊禿被打得頭渾眼花,哀告道:“爺們不要動手,我實供罷。”此時見婦人也跪在傍邊,人贓現獲,料推不掉,不如實招,免受他的拷打。遂將如何收月米,如何看見婦人獨臥,如何奸他,如何設計騙他出來。這賊禿該倒運,從頭至尾細細說出。那捕役聽了,切齒恨道:“你這個禿奴,人家好好的婦女,活活坑在你手裡。你暗暗的奸他就該死了,又設計騙他逃走。到衙門一陣拶打是不消說的,還要官賣。若賣下水去,這婦人一條性命不是你送了他的?”說著,又狠狠打了幾下。計德道:“且不要打。問他當日是何處的強盜,逃到我們地方上來。問明白了,明日好稟官。”
這賊禿聽了此話,不知所措,方知他們剛才不是來拿他的。悔之無及,不肯實供。一個發怒道:“這樣惡人,不下手打他,他肯好好的說出麼?”遂大家動起手來。番子們收拾強盜的非刑,說起令人寒心。先吊打了無數,和尚死握不招。計德將他兩隻膀子用鐵線拴在一處,取出一根數寸長的檀木棒來,有大指粗細,插在鐵線中,用力絞起來,勒得深入半寸,皮開肉裂。他咬牙死受不說。眾人就拿他作蝦蟆曬背,兩手足用繩拴了,背向上臉朝下,懸空吊住。眾人又背上放一大盆滾水,他尚不肯招。又將大石壓上,渾身骨縫皆開。這賊禿真是個頑皮鐵骨,他猶然堅忍。
計德恨怒極了,將他放下捆好,腰間取出一個包兒,開啟,原來是一包硬豬鬃。扯開賊禿的褲子,拿豬鬃通他的馬口眼。這是番子處強盜的頭一件惡刑。那禿奴不是鐵人,如何禁受得起?他雖然性惡,也是父娘生的皮肉。
被這些捕快們收拾得他就像他弄嬴氏一般,死去活來數次。忍不得了,方才實供他是江西鄱陽湖的江洋大盜,越獄逃走,出家避難。始末原由備細說明,眾人方放了他。看那婦人時,嚇得渾身戰得要死。坐到天色微明,將和尚綁起,婦人鎖著,帶到衙門中來。這日北京有欽差官齎旨意到來,諭各
府州縣替魏忠賢起蓋生祠。縣官隨上司去接旨,不得審理,吩咐一應事務都等回衙發落。眾捕役將和尚、婦人墩鎖在鋪內,交付人看守著。知道官府不得就回,大家去分用和尚的金銀。還有些零星什物,席捲分之。每人約得百餘金,心中暗喜。復又都到衙門口來伺候。
將有午刻,官才回衙。因辛苦了,進內歇息,直到晚堂,方升公座審事。頭一起就是眾番役跪上堂繳捕批,將和尚拐婦去婦人拿獲到案,細細稟了。知縣先叫帶婦人上來,問他從何時通姦起,如何跟和尚逃走。把驚堂一拍,眾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