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不知怨毒之於人大矣。疲犬猶能反噬,何況於人?再無不想報復者。又何況於無知之下人乎?這幾個家人聚在一處道:“他明明的養漢,前日到了老主任上,送了我們那一下,幾乎喪命。他今日又同和尚勾搭,我們何不捉住了姦情,看他還說甚麼?且出這口惡氣。”有幾個有年紀的知些道理,怕事,說道:“罷,前日這頓打,認自己的晦氣罷。古語說,兒不捉母奸。我們下人是捉不得主母姦情的。弄得不好,就著了自己身上,那便了不得。留著命吃碗糙米飯罷。”內中一個年小的,叫做吳知,就是大管家吳義的兒子。性極剛拗,他素常恃著是總管之子,在眾家人中他定要出尖逞能。他便挺身說道:“我拼死也做一下。我想來,把小主請了同去,就算是夫捉妻奸了。怕甚麼?” 又有三四個同聲相應道:“吳大哥這主意好,就是這樣的行。”那幾個又勸道:“使不得,你看那小主可說得一句話出來的麼?就算拿住了奸,小主是不能殺的,你我下人自己揹著個別罪替他殺去麼?既不殺,私休不得,就要到官。一來小主說不出,二來官官相護,那時反弄到自己身上,勸你省些事吧。”那吳知氣忿忿的道:“你們這樣老婆一般的漢子,一點膽量也沒有,幹不起大事。我正要弄他到官,叫那淫婦出些醜,才出得我的氣呢。”那三四個道:“吳大哥說得是。俗語說:秀才謀反,三年不成。不要木匠多,把房子都蓋歪了。我們拿定主意,就是這樣行。”那幾個道:“我們是老婆,看你漢子們做去吧。但恐弄得不好,求像我們這老婆還不能呢。”吳知道:“呸!蹋死放屁蟲,可惜白給你們一張人皮披著。”遂不聽那幾個人勸。他五個齊了心,知會了自己老婆,又關會了丫頭們。這些婦女的心腸只想要報仇,那裡知道利害?還欣欣得意。
這一夜,牛氏正約了和尚在他床上高興了半夜,都乏困極著了。婢婦們留心看明,悄悄把門都開了,通知了他眾人。吳知同那四個家人跑到書房中,那馬臺正睡得著呼呼的,被他們搖醒了。知道對他說是沒用的,只替他穿了衣裳,抬著他,一擁到上房來。見牛氏同和尚正摟抱而睡,一個上去,先搶了兩條褲子。一個將和尚打了兩拳,精光的拉下床來綁了。牛氏到了此時也沒法了,蹲在床上,拿被蓋著。眾人道:“奶奶,你是推不掉的。捉姦已拿住了雙,還說甚麼?請下來,到衙門裡去。”又一個道:“難道叫他光著身子去麼?只不與他褲子,衣服要穿的。”要了一個丫頭的青布衫藍布裙,立逼叫他穿上。這牛氏到底年小,心也嚇昏了,又羞愧難當,任人排程。外邊天已黎明,眾人才要擁著走,只見養氏跌跌撞撞跑了來,攔住道:“你們這些斫千刀的做的好事,他一個小男婦女,你們叫他那裡去?”吳知道:“你是個有年紀的奶媽,小主子不知道甚麼,你不防範他,叫他做出這樣的事來,你還敢來護他。只恐怕老主子知道了,你還有半張桌兒呢。往那裡去?同到衙門裡憑官府發放罷。”養氏也無言可答,料道攔阻不住,把頭上的包頭取下,替牛氏把頭罩了。眾人簇擁著到了前廳,叫了乘轎子來。養氏還拉著牛氏不肯放,被吳知上去把他一陣搖搡開了。叫牛氏坐了轎,去掉了簾子,恐他在轎內尋死,好看著他。又一乘家中的轎抬了馬臺。這呆子憑人舞弄,他究竟也不知是做苦事。其餘的家人見事弄到這個地步,私按不下來,怕有後禍,著幾個跟著主人,幾個飛跑到牛家報與牛質。
牛質大驚,即刻就到牛尚書處說了。關係大家臉面,聞知到中院察院衙門。這御史姓壽名可託,是牛尚書的門生。差一個當值家人,忙到衙門去說,要他婉護這件事。那家人忙到衙門,聞知官府家中有事未來,跑到他家俬宅稟見了,說了備細。那壽御史叫了班頭來,吩咐道:“你到衙門裡,那牛氏叫他回去,馬公子也不必等候,只將馬臺五個家人收捕。和尚與他一條褲子穿了,另行看守,到明日早堂審問。”班頭領了鈞語,到了衙門,吩咐叫牛氏、馬臺回去。將五個家人按名字鎖靠了,叫班上人領去看守。把和尚放了綁,也鎖了。與了他條褲子穿上,另帶了去。【一案姦情輕輕了過,這察院真正可託。】此時這幾個家奴見局勢不好,面面相覷,才悔往事做壞,已是遲了。【因一個無知惡少,送了四個孟浪家奴。】那牛氏他不曾回家去,牛質不知察院將事體如何回,打發了兒子帶著十數個家人遠遠的打聽信。聽得說叫牛氏回去,接了他家中去了。
再說宦萼同鄔合在茶中坐了一會,他家人來說道:“老爺請回罷,人都散了。”宦萼問是甚麼緣故,那人家道:“小的也不知詳細。才在那裡見一個班頭傳察院老爺吩咐,只把和尚同家人拿起,那馬公子同婦人都叫回去了。”宦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