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斯柯特先生臉色發白。他倒退一步,咬緊牙關,有點激動他說:
“我得警告你,我有武器。”
霍·阿·布恩蒂亞甚至沒有發覺,他的雙手剎那問又有了年輕人的力氣,從前他靠這種力氣曾把牲口按倒在地,他一把揪住阿·摩斯柯特的衣領,把他舉到自己眼前。
“我這麼做,”他說,“因為我認為我已到了餘年,與其拖一個死人,不如花幾分鐘拖一個活人。”
就這樣,他把懸在衣領上的阿·摩斯柯特先生沿著街道中間拎了過去,在馬孔多到沼澤地的路上他才讓他雙腳著地。過了一個星期,阿·摩斯柯特又來了,帶著六名襤褸、赤足、持槍計程車兵,還有一輛牛車,車上坐著他的妻子和七個女兒。隨後又來了兩輛牛車,載著傢俱、箱子他和其他家庭用具。鎮長暫時把一家人安頓在雅各旅店裡,隨後找到了房子,才在門外安了兩名衛兵,開始辦公,馬孔多的老居民決定攆走這些不速之客,就帶著自己年歲較大的几子去找霍·阿·布恩蒂亞,希望他擔任指揮。可是霍·阿·布恩蒂亞反對他們的打算,因為據他解釋,阿·摩斯柯特先生既然跟妻子和女兒一起回來了,在他的一家人面前侮辱他,就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了。事情應當和平解決。
奧雷連諾自願陪伴父親。這時,他已長了尖端翹起的黑鬍髭,嗓音洪亮,這種嗓音在戰爭中是會使他大顯威風的。他們沒帶武器,也沒理睬衛兵,徑直跨進了鎮長辦公室,阿·摩斯柯特先生毫不慌亂。他把他們介紹給他的兩個女兒;她們是偶然來到辦公室的:一個是十六歲的安芭蘿,象她母親一樣滿頭烏髮,一個是剛滿九歲的雷麥黛絲,這小姑娘挺可愛,面板細嫩,兩眼發綠。姐妹倆都挺文雅,很講禮貌。布恩蒂亞父子兩人剛剛進來,她倆還沒聽到介紹,就給客人端來椅子。可是他們不願坐下。
“好啦,朋友,”霍·阿·布恩蒂亞說,“我們讓你住在這兒,但這並不是因為門外站著幾個帶槍的強盜,而是由於尊敬你的夫人和女兒。”
阿·摩斯柯特張口結舌,可是霍·阿·布恩蒂亞沒有讓他反駁。
“但是我們必須向你提出兩個條件,”他補充說。“第一:每個人想把自己的房子刷成什麼顏色就是什麼顏色。第二:大兵們立即離開馬孔多,鎮上的秩序由我們負責。”
鎮長起誓似的舉起手來。
“這是真話?”
“敵人的話,”霍·阿·布恩蒂亞說。接著又苦楚地添了一句:“因為我得告訴你一點:你和我還是敵人。”
就在這一天下午,士兵們離開了市鎮。過了幾天,霍·阿·布恩蒂亞為鎮長一家人找到了一座房子。除了奧雷連諾。大家都平靜下來。鎮長的小女兒雷麥黛絲,就年齡來說,也適於做奧雷連諾的女兒,可是她的形象卻留在他的心裡,使他經常感到痛苦。這是肉體上的感覺,幾乎妨礙他走路,彷彿一塊石子掉進了他的鞋裡。
…
第三章
皮拉·苔列娜的兒子出世以後兩個星期,祖父和祖母把他接到了家裡。烏蘇娜是勉強收留這小孩兒的,因為她又沒拗過丈大的固執脾氣;想讓布恩蒂亞家的後代聽天由命,是他不能容忍的。但她提出了個條件:決不讓孩子知道自己的真正出身。孩子也取名霍·阿卡蒂奧,可是為了避免混淆不清,大家漸漸地只管他叫阿卡蒂奧了。這時,馬孔多事業興旺,布恩蒂亞家中一片忙碌,孩子們的照顧就降到了次要地位,負責照拂他們的是古阿吉洛部族的一個印第安女人,她是和弟弟一塊兒來到馬孔多的,藉以逃避他們家鄉已經猖獗幾年的致命傳染病——失眠症。姐弟倆都是馴良、勤勞的人,烏蘇娜僱用他們幫她做些家務。所以,阿卡蒂奧和阿瑪蘭塔首先說的是古阿吉洛語,然後才說西班牙語,而且學會喝晰蜴湯、吃蜘蛛蛋,可是烏蘇娜根本沒有發現這一點,因她製作獲利不小的糖鳥糖獸太忙了。馬孔多完全改變了面貌。烏蘇娜帶到這兒來的那些人,到處宣揚馬孔多地理位置很好、周圍土地肥沃,以致這個小小的村莊很快變戍了一個熱鬧的市鎮,開設了商店和手工業作坊,修築了永久的商道,第一批阿拉伯人沿著這條道路來到了這兒,他們穿著寬大的褲子,戴著耳環,用玻璃珠項鍊交換鸚鵡。霍·阿·布恩蒂亞沒有一分鐘的休息。他對周圍的現實生活入了迷,覺得這種生活比他想象的大於世界奇妙得多,於是失去了對鍊金試驗的任何興趣,把月復一月變來變去的東西擱在一邊,重新成了一個有事業心的、精力充沛的人了,從前,在哪兒鋪設街道,在哪兒建築新的房舍,都是由他決定的,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