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笑道:“今日是蓉哥兒媳婦生日,斷輪不到我來點戲,還是由我這個最得意的長孫媳婦點!”
推讓不過,我也只揀那《鬧天宮》、《天女散花》等熱鬧戲點了幾折。
老太太道:“今日來的年輕姑娘媳婦們多,不要只顧我,要點些她們愛看的戲才是。”
正說著,公公卻上來了,對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別的且不說,今日可有兩個你不知道的角兒要唱一出,保你笑得合不攏嘴。”
“那角兒可是誰?說與我聽聽!”老太太笑問。
“先不能說,到時候老太太自然知道了!這是我專安排來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可要備好打賞的錢!”公公哈哈大笑罷,就抽身下樓去了。
“看你這公公,孩子似的,還讓我猜謎呢!你可知那兩個角兒是誰?”老太太笑問。
“我也不知呢,老太太。想是公公專孝敬你的,怎麼會讓旁人先知道?”我笑道。
“這珍大哥也是滑得很,拿個謎給老太太猜,老太太只去想那角兒去了,哪還能看進這前面的戲去?”二嬸子道。
老太太笑道:“你珍大哥這麼一說,我還真精神起來了,誰也不能先走,陪著我看看那兩個角可還中得我意麼!”
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幾折熱鬧的唱罷,一折《將相和》開始了。旁人都沒覺察,只顧聽戲。
忽聽寶玉道 :“我看出來了!珍大哥孝敬老太太的戲就是這出,那兩個角兒不是蓉兒和薔兒嗎!”
寶玉的話一石驚起千層浪,看樓上頓時混亂起來,一時間嘁嘁嚓嚓的議論聲、驚歎聲、嬉笑聲不絕於耳。我只瞪大眼睛,仔細辨認,才看清檯上的人卻是賈蓉賈薔兄弟,當哥的扮演藺相如,當兄弟的扮演廉頗。這折戲講的是完璧歸趙,負荊請罪的一段故事兒。—那哥倆素來面白唇朱,府裡上下都知道的。兄弟二人一生一淨,穿起袍帶來還都挺是那麼回事兒。二人唱這出戏,可是有深意的。只不知是誰的主意,莫非是在我生日這天,專唱給我聽的?
哥倆兒畢竟扮了博老太太一笑的,不幾下也就下得臺來,著了戲裝與老太太磕頭,喜得老太太打賞不迭。眾人仍興奮不已,又有姑娘太太的,這個說將裝得好,那個說相扮得妙的,七嘴八舌,鬧做一團。
混亂之中,忽聽瑞珠在我耳旁輕道:“奶奶,老爺在園子裡的假山後等你,要你悄悄兒的下樓,別驚動人,他有話跟你說。”
《紅樓遺夢》49
乘了七分醉意,我騰雲駕霧般,一手捂著狂跳的胸口,瑞珠扶了,來到會芳園的一處假山前。公公從假山後走了出來,跟著他的小廝並瑞珠退到了一旁。
不遠處就是燈火輝煌、鑼鼓喧天的天香樓,隱約有光照把公公臉上,我見了兩團緋紅的酒暈。他那迷離流轉的眼神,使我的醉意又加了三分。
“可卿……”他的聲音似是在呢喃。
他竟真的叫出了我的小名,那語調與上回的夢裡一模一樣。我的心開始顫個不住,身體也在冷風中直抖,嘴唇也在哆嗦,好不容易叫了一聲:“老爺……”
“你可畏寒麼?”他的聲音也開始抖了。
“不……”我搖搖頭,痴望著他。
他也痴望著我,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道:“來我懷裡,可卿,我暖暖你!”
說著,他拉了我手,猛可裡把我摟了。我只覺天旋地轉,直覺他要把我箍碎了,箍得我兩肋生疼,將要窒息。
“可卿,若非愛你不能自持,我何以會力排眾議蓋這天香樓?何以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兒媳抱在懷裡!可卿,我有多苦,你可知道?”
“老爺!我也與你一樣苦,日裡想你,夜裡夢你,怕老爺不知呢……”
“可卿,此地不是說話處。只等這戲散之後,送得外客的歸去,你且去東廂的耳房內等我。只莫怕,這天香樓裡的下人都是我的心腹。我這就去,你也去陪了那女眷些,以免使人猜疑。”
公公說罷,就帶著小廝去了。
望著他的背影,我整個身子都木了,動彈不得,分不清這是醒著,還是在夢裡。直到瑞珠上前催促,我才扶了她,朝天香樓走去。
曲終人散,戲班頭的領了賞自去歇了,天香樓靜了下來,也暗了下來。我獨在看樓二層東廂耳房裡,立於窗前,等待著公公到來。耳房裡未點燈燭,只有銀樣兒月光從窗外流瀉進來,如此冷豔明亮。
不一時,一人輕輕推門而入。我忙怯怯轉身,只見公公已在眼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