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裝扮更衣休息之用。戲樓前面是一座二層看樓,樓上供女眷之用。看樓左右是兩間耳房,設有小榻,老太太、太太們看累了,能進去歇息片時……”
“老爺想得甚是周到!老太太、璉二嬸子還有姑娘們都是愛看戲的,這戲樓建蓋好,咱們府裡就熱鬧了!”
“可不是?到時候娘們兒一道聽戲說笑,你也就不悶了。今日叫你來,還有一樁事,就是想問問你,給這個戲樓取個什麼名字好?”
“老爺,媳婦雖讀幾天書,斷沒有給戲樓起名的能耐,莫要起來貽笑了方家,還是老爺取吧!”
公公慢慢端起茶杯,吃了半盞,笑道:“既是這樓為你所建,匾額須要配了你才好。你是這兩府之中最齊整的人兒,方是國色天香四字才當得。加上李白有詩曰:天香生空虛,天樂鳴不歇。恰好咱們要造的就是個戲樓,我看就給這個樓起名為天香樓吧!”
“天—香—樓—”我在心裡默唸了一遍,確是雍容華貴且朗朗上口。可慢慢品咂,似是品出一絲苦味來,莫若那登仙閣、凝曦軒、逗蜂軒平易喜氣。既然公公心下已定,我也不好掃他的興,只一笑道:“既然老爺歡喜,就叫它天香樓吧!”
《紅樓遺夢》43
公公尋了個日子,去玄真觀將起造天香樓的事稟了太爺,太爺哼得幾聲,卻是不予理會。西府裡的兩位老爺曉得,也只說公公做主便罷,雖建此樓是一番美意,府裡也不缺銀兩,但凡事都要量入為出,切莫鋪張才是。
於是,天香樓在公公的主持下,很快破土起造,眼見得一日日高將起來。女眷們甚是歡喜,爭說此樓,望著日後天天有看不完的戲。
入了九月,樓已造好一層。只在初三那夜,兀地下起暴雨來,只聽得“咔嚓”一聲,那樓斜了半邊,雖未倒塌,卻已是無用了。—這場雨教合族上下驚恐莫名,公公幾番懊惱,使了眾人收拾。那邊府裡的大老爺二老爺勸了公公,只叫仔細莫要傷了人命,空費錢財。更有私底下的閒碎言語說來,道這天香樓犯了神忌,衝了太歲,日後恐有災禍,傷及族人云雲。
合族的重壓使公公進退維谷,寢食難安,不幾日便染疾不起。婆婆歷來是個沒主意之人,憂懼得胃疾復發,只苦了我一個,府裡外的事,總要半晌才得了結,每日公婆那裡,少不得要去瞧上幾遭,端茶喂藥的,凡事只有親力親為才放心。
公公臥床不起的頭幾日裡,喂藥便咽,只是一言不發。我有意找幾句賠笑的話與他說,他也只是點點頭兒,搖搖頭兒的,依然無話。只好比有個箍子勒了,腔子裡的鬱積不能放出。我心裡替他苦,卻無能相幫,只每日裡多在他身邊守上半刻。
過了約有七八日,公公的病漸漸轉好,人也漸顯精神些兒了。
是日清早,公公方吃了藥,靠在大迎枕上,直盯著我看,那眼光像是嵌進了我的身子,拔也拔不出了。他是個英武之人,平日裡那鷹一樣銳利的雙目,此刻卻柔情繾綣,找不出一絲兒輕浮,像是兩潭秋水,深不可測。—去年打圍時那份初次相悅的浮光,如今已經湮沒了,卻連影子也無。不需聽見公公說什麼了,單見他這一縷目光,就足以讓我的淚像斷線的珠兒一樣滾落。我這周身都軟成了棉花,恨不能撲在他懷裡,失聲痛哭一場。公公的手也動了動,最後還是剋制了,反而縮回了一截。
他紅著眼,喉間動得幾動,方道:“媳婦,這麼個大家,人多眼雜,我便是一百個愛你,這翁媳之間,又能怎樣?不過是日裡買幾樣小物什的送與你,聊表心意。你莫要看我平日裡沒事兒人一樣,到那夜深之時,榻上不能成眠,心裡只是翻覆不定,你卻一些兒都不知道呢,蓋這天香樓,原不是為你,倒是為我自己,它能把我心裡的憋屈洩出來!”
公公的一席話,使我那冰涼的心裡略有了暖意。獨守在空床之上,挨罷賈蓉的拳腳,我何嘗不是日裡想公公,夜裡夢公公,靠在他懷裡取點兒暖,依在他肩膀上撒聲嬌。可想歸想,夢歸夢,再多的相思,也只能叫它一輩子爛在心裡。今日得知公公也是想著我念著我的,雖有失倫常,溫暖卻不減一些兒。
“媳婦,莫要老是哭,我喜歡回回見你笑。你再笑一笑吧,笑一笑,明日我就有勁兒去復建那天香樓了!”
淚一發止不住,這天香樓,哪裡只是個戲樓啊!為了公公,我使勁牽了牽嘴角,送出一個帶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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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遺夢》44
出得上房,我像是拋了昔日皮囊,換了個人一般,心裡開始潤潤地甜了。低眉轉身、舉首投足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