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出。城內城外鼓樂動地,一片山呼,坐在頭輛輦車上的康熙頻頻點頭抬手示意,吳應熊瞧見康熙在注視自己,忙不迭地將頭在堅硬的石板地上重叩幾下,連呼:“吾皇萬歲,萬萬歲!”一直到車駕過完,他的頭方敢抬了起來。
吳應熊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石虎衚衕。幾個月來往這裡跑得最勤的工部員外郎周全斌,已經在府裡候了多時了。周全斌是個狡詐陰險的雙重間諜,是明投吳應熊暗助楊起隆的人。寒暄過後,吳應熊客氣地笑著,一邊說:“累你久等了。”把周全斌讓進內府的好春軒裡待茶。
落座之後,周全斌用碗蓋撥著浮在上面的茶葉,半閉著略帶浮腫的單眼泡,單刀直入地開了口,一句話便說得吳應熊渾身打激凌:“吳公,朱三太子已去雲南五華山令尊大人那裡了,說不定那裡的文章做得比今天的這場出巡還要熱鬧呢!您知道嗎?”
周全斌所謂的朱三太子,就是前明崇禎皇帝的第三個兒子朱慈炯,當時傳說他在李自成攻破北京後失蹤了,跑到南方去招兵買馬立志反清復明。
這事,吳應熊早聽說了。吳應熊在京做人質二十餘年,深通韜晦之術,心裡雖然吃驚,表面卻冷冰冰他說:“這些事我不知道,也不信。即使是真的,我看這位來歷可疑的朱三太子也是上山容易下山難!足下原是前明崇禎皇上週貴妃的本家侄兒,我不明白你到我這裡來說這些話是為什麼?我不想聽,也不敢聽。如果足下不辭勞苦從西鼓樓來訪,就為說這個話,還不如早些回去歇息的好。”說完,吳應熊深深吸了一口煙,透過濃濃的煙霧打量周全斌的反應。
周全斌也在觀察吳應熊,這個其貌不揚的矮個子,胖胖的身體略嫌臃腫,細眉大眼,厚嘴唇,一眼看去極是忠厚朴拙,卻不料他一反平日慢吞吞的習慣,十分敏捷地用一道“話牆”將他碰了回來。周全斌微微一怔,隨即似笑不笑他說道:“不敢聽或許是真的,不想聽嘛……世子殿下自地震以後為何要一日一趟快馬飛馳雲南呢?可惜呀,你要得到平西王的回話還要好些日子哩。你我兩家都是前明舊臣,素有舊交,何妨先聽聽我這一孔之見呢?”
吳應熊一邊聽,一邊極細心地剔著煙桿中的油泥,不緊不慢他說道:“北京地震,我擔心雲南也有震情,寫信問候家父,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周全斌身子向前一傾說道:“銅山西崩,洛鐘東應——看來世子也擔心雲南地震?這和朝廷倒想在一起了。不然,萬歲又何必興師動眾地駕幸五臺山祈福呢?”
吳應熊眉稜倏地一跳,“五臺山”?不會吧,他們不是去京郊值柘寺了嗎?再說,五臺山乃佛祖勝地。到那裡去,足見我太皇太后和皇上憂民之心。”
周全斌緊接著說:“豈止憂民,而且憂國!!他們這一去,一是撫慰京師人心。二是去西路視察民情吏情。這西路可是平西王奪取三秦、揮師京都的通道啊!看來下一步的撤藩將不遠了!”
“哈哈哈,你說的什麼活,撤藩不撤藩是朝廷的事,家父奪取三秦做什麼?再說家祖、家父為前明守了幾十年北大門,崇禎在至急至危的關頭才封了家父一個平西伯,可是歸順天朝以後,一舉賜為王爺!我們吳家和你們周家不一樣!”
周全斌沒有生氣。他今天會見吳應熊,是下決心要為朱三太子敲開這座封閉極嚴的府門的:“好!世子說的一點不錯,前明的平西伯,已經成了大清的藩王了,可是吳老伯虎踞雲南,擁重兵、坐銀殿,尚不滿足,仍要揹著朝廷冶鐵煮鹽,鑄銅造錢,自徵糧、自遺官,抗命不朝,這才是吳家的與眾不同呢!好,世子保重,在下告辭。”說著將手一拱便要辭去。
吳應熊忙起身扯住:“哎,何必著急呢!把話說完嘛。”
周全斌見他軟了下來,不由有些得意:“也好,我就再羅嗦兩句。皇上年紀雖輕,這機斷權謀,這聰明睿智您都瞧見了,豈容令尊長此以往?這次駕幸山西,對平西王有百害而無一利,望平西王和吳世兄好自為之,此外,聖上在前些時御筆親書一首五絕,贈給了雲貴總督,這裡面有什麼名堂,請世子三思。”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吳應熊揹著手站在臺階上,微笑著說“不送”。心裡卻在惦算,這個周全斌顯然是朱三太子的人,他今天來拜見我是為什麼呢?他說的那些事父王那裡知道嗎?……
巍峨壯觀的平西王府邸高高地矗立在昆明城郊的五華山上。一座座龍樓鳳闕,或紅牆遮擋,或綠竹掩映,依山勢錯落有致地散佈在溪流縱橫的峰巒間。方圓數十里內雲樹蔥蘢、氣象萬千,彎彎曲曲的盤山道,一層層的大理石階蜿蜒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