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一言相勸?”
伍次友見龍兒和小魏一去不回,單留下婉娘,心中早有些不安;見她竟大大方方坐到對面,更覺局束,臉上便滲出汗來,聽婉娘如此說,眼望著窗外,將杯放在桌上道:“請講。”
蘇麻喇姑見他一副道學先生模樣,倒覺好笑,起身擰了一把涼毛巾遞上道:“我勸先生這次秋闈不考也罷。”
伍次友原想婉娘定要勸他刻意功名,促他去考,萬萬沒有料到她競如此相勸,不禁轉過臉打量著蘇麻喇姑,笑問:“為甚麼呢?”
儘管蘇麻喇姑是一位見多識廣、聰明機變的滿族姑娘,但像這樣與一個青年男子獨坐促膝而談,也是頭一回。蘇麻喇姑見他正眼盯著自己,不禁面紅耳熱,鼓起勇氣答道:“如今鰲拜專權,先生之志難伸,先生之道難行,不考則已,怕的是一入考場,有身陷囹圄之災。”
這話情真意切,伍次友不禁動容,旋又笑道:“噢,上一科考後並無後患嘛!”蘇麻喇姑介面便道:“上次有蘇中堂在,這一次卻沒有,這就是不同!索性告訴先生吧,鰲拜這會兒正到處捉拿您呢!”伍次友驚訝道:“是麼?這些你怎麼知道?”
蘇麻喇姑一怔,來不及思索便隨口答道:“我也不過聽索額圖大人和夫人閒談罷咧。”
蘇麻喇姑這句話毛病太大了,伍次友不禁也是一怔,心想:“她怎麼不說‘我們老爺太太’竟扳平身份直呼索額圖的名諱,幸而伍次友一向對此並不看得很重,這想法就一閃而過不再深思,當下笑道:“依你便永不應考了?”蘇麻喇姑也笑道:“先生吟的詩中有兩句最耐人尋味:‘借得西江明月光,常照孤帆橫中流!’只要有我們主子在,早晚有您一個出身就是。”
“你是說——”伍次友愈聽愈不明白。
“眼下也無需多說,”蘇麻喇姑掩口笑道,“先生孤高耿介,當然不肯曲中去求功名。我們很清楚,怎麼會強人所難?”伍次友沉吟著將這話一字一字回味許久,自覺爽然,遂笑道:“依你!等老賊過世再考也罷。”
二人正說得熱鬧,忽聽窗外有人笑道:“婉娘姑娘好才情、片言說醒痴迷人!”蘇麻喇姑紅著臉啐道:“是小魏子這促狹鬼!大熱天兒,你帶著龍兒到哪裡去了?看我告訴老太太,仔細著了!”說話間康熙和魏東亭已笑著進來。康熙笑道:“婉娘別急嘛,這和先生不要急是一樣的道理。是我讓小魏子在這裡偷聽的。”蘇麻喇姑這才低頭不語。
伍次友心裡一動,這少年身上似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氣質,爽朗質樸中帶有雍容華貴,使人親而難犯,當下坐定了,康熙笑道:“方才出去走了幾步,才知新秋將至,園中柳葉已開始落了,隔幾日我邀先生一同出遊可好?”
伍次友雙手一供,調侃地說道:“敬從世兄之命!”
康熙抬頭看看天色,已將未未,便對蘇麻喇姑一笑:“婉娘,咱們也不能老戀著這兒,也好走了,省得老太太惦記著又打發人來催。”魏東亭不住地笑,蘇麻喇姑不好意思地笑道:“誰戀著了?主子不說走,奴才敢動麼?”
第二十二章 勇鰲拜顯能戲近侍 莽少年請纓入宮闈
康熙回到禁城,張萬強正在神武門焦的不安地等著。見他回來,急步上前,也不及請安便頓足道:“好我的主子爺!還在這兒攸哉遊哉,急煞奴才了!”
康熙見他滿頭大汗,臉都黃了,忙問:“是怎麼了?”
張萬強左右瞧瞧,見沒外人,趕緊湊上去說:“鰲中堂方才遞了牌子。坐在文華殿,說有要緊事,定要請見呢!沒法子,奴才只好說,主子正歇中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吩咐,天大的事也得等主子起來再說!喏,再遲一會子,不就露陷兒了?”
康熙心裡咯噔一下,暗想:“從沒有午間請見的,莫非他嗅出甚麼味兒了?”停了停才說道:“就說朕剛起床,在御花園舒散筋骨,叫他到御園裡來。”說著便吩咐魏東亭,“你也隨朕進來,一塊兒練功夫。”
在御花園接見鰲拜是康熙的臨時決定。與其自己失急慌忙趕到上書房召見他,不如讓鰲拜多跑幾步,這算是“反客為主”。當鰲拜帶著穆裡瑪、訥謨趕來時,他已舉了幾趟石鎖,正在練習射箭。
鰲拜走進園子,且不覲見,微笑著站在上旁觀看,哪知康熙練著練著,倏地轉身,一支響箭呼嘯著直朝鰲拜面門射來。穆裡瑪大驚失色,猛地搶前一步欲要阻攔,哪裡還來得及!但鰲拜卻像沒事人一般立著不動,等箭飛至眼前,伸手一綽,早抓在手中,卻是一枝箭頭包著沙囊的鳴鏑……康熙棄弓在地,二人相視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