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要來,先斃了他就是。”
“可不能這樣冒失呀!要住,還是找個落實的人家,封鎖下訊息倒靠得住。”
“奶奶!割掉腦袋碗大的疤。地主壞,俺偏碰碰他,你越膽小,他越欺侮你。”
在林忠和魯漢的爭論裡,王強眨著小眼,正在沉思著。他忽然為魯漢的後一句話所提醒,這雖然是魯漢無心的冒失話,可是他卻有心的聽了。是的,地主就是這號人,你越軟了,他越欺侮你,這一點也不假。如果你先給他個厲害,壓他一下,他也就軟了,啥事叫他服了,一切就都好辦了。王強小眼一眨想出門道,他在夜影裡,把槍一揮,興奮的說:“走!到地主家坐會。”
這東莊的地主叫胡仰,按他家的財富,他應該像高敬齋那樣吃得肥肥胖胖的。可是他為人吝嗇,心量狹小,再吃好東西也吃不胖,他和高敬齋很熟,可是脾氣卻不一樣。高敬齋是以揮金如土,來拉攏官府駐軍,而換得有財有勢。胡仰卻穿著粗布衣,在人面前常啃著粗煎餅哭窮,他認為樹大招風,不如把洋錢埋在地下。由於他視財如命,對外少拉攏,所以常常遭到不幸,官府、駐軍都敲他的竹槓,實際上他被敲去的錢,比高敬齋請客送禮,花得還要多。可是高敬齋落得很排場,他卻揪著心自認倒黴。近年來兵荒馬亂,高敬齋經常教訓他把眼皮放活些,他的兒子也勸他不要把錢看得太死,所以他現在也靈活些了。中央軍撤退,看看就是鬼子的天下了。他認為一朝天子一朝臣,為了保住自己的財產,他就把自己的兒子送到臨城,在那裡一邊做個小買賣,遇機會,在鬼子那裡混個差使,也算有個拉攏。這辦法卻也靈驗,上次鬼子掃蕩,岡村特務隊長確實到他這裡來了,誇他兒子有本事,將來學會日文,可以給“皇軍”當翻譯,以後有八路來,要他報告,為這事胡仰高興了幾天。可是前些時高敬齋被殺,他就又恐慌起來了。好在他兒子的事,外人還不知道,不然,鐵道游擊隊就幹到他的頭上了。
這天夜裡,天下著小雨,他躺在床上睡不著覺,披著衣服起來,到外院裡去檢視門戶,只聽遠處還不住的響著槍,他低聲祈禱道:“啥時能度過這荒亂年月呀!”
他正站在屋簷下沉思,只聽牆邊輕輕的撲通幾聲,看到幾條黑影一閃。他正要往裡院走時,可是膀子突然被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當他一回頭時,有五個看不清面孔的人,扇形的散在他的身邊。在夜影裡,他驚恐的眼睛望著五個黑黑的短槍口,渾身戰抖起來了。他嚇得不禁失聲說:完了!“
在這一剎那間,胡仰的腦子裡翻騰著怕人的情景——生命完了,財產完了。過去地面不安靜,常鬧土匪,他就很警覺,有時跑到城裡躲;現在可完了。他以哭泣的聲調說:“我沒有多大財產呀,你們要多少錢呀!”
“誰要你的臭錢!”魯漢叫罵著。
王強笑著走到胡仰的面前,溫和的說:“我們不是土匪,我們是鐵道游擊隊。”
聽到是鐵道游擊隊,胡仰彷彿鬆快了一些,可是一想到在臨城的兒子和高敬齋的被殺,他的心又怦怦跳了。
“胡先生,不要怕,咱們到屋裡談談吧!”
胡仰一步一抖的到了客屋裡,手顫抖著,費好大力氣才把燈點上。他過去雖見過王強,但對這夜半越牆而來的他們,總懷著恐怖的心情,木雞樣站在那裡,半天才想到一句客套話:“請坐呀,同志!”
“不用客氣!”王強坐下來說,“我們沒叫門就進來,有點不禮貌;可是鬼子正在掃蕩搜捕我們,我們也只有這樣,請你原諒了!”說到這裡,王強把笑容收起來,嚴肅的對胡仰說:“我們來不為別事,外邊下雨,準備到你這裡避避雨,休息一下。我們也知道你的兒子在臨城,岡村曾來過一次,可是我們不怕,你要報告就去好了!”
“哪能!哪能!”
“哪能?”魯漢叫道,“話可得給你講明白:我們今夜住在這裡,明天白天還在你這裡打擾一天,你放心,我們光借住,不吃你的飯。可是有一條,你要聽真,就是我們在你這裡的期間,如果鬼子來了,我們就從裡向外打。這從裡往外打,你聽明白了麼?”
“是!噢,是……”
魯漢瞪著眼珠子解釋說:“從裡往外打就是,我們先把你家收拾了,再衝出去打鬼子,說不定我們也把你的房子燒了,反正已經證明你是通敵的漢奸,說到就作到!”
“聽清楚了吧!”林忠也慢悠悠的說,“俺這位魯同志從來不說假話,說到哪,就辦到哪。你想叫你兒子把鬼子搬來也可以,頂多不過在你這個院子裡打得熱鬧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