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晴不定,半晌,終於站起來道:“好,寡人去。”
此時章臺宮裡,歌舞酒宴,說不盡的華麗。
廊下樂工奏樂,殿中歌姬獻舞。羋月坐在上首,她的左邊空著一個几案,右邊下方擺著三個几案。
嬴稷邁步向前,走到羋月身邊的几案,習慣性地正待坐下,不想還沒落座,便叫人托住,道:“小子,你坐下面。”
嬴稷怔住了,他抬起頭來,見不讓他坐下的人,正是義渠王。
他臉色漲得通紅,不能置信地看著義渠王,這個野人好生大膽,他以為自己是誰,竟然在他面前如此無禮!
義渠王卻沒有他想的那麼複雜,只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母親身邊,自然是我的位子,你和你兄弟們坐那邊吧!”說著,一指羋月右邊的那三個几案。
嬴稷又驚又怒,看向羋月,叫道:“母后!”
羋月看了一眼,義渠王滿不在乎的表情下,盡是強勢的佔有慾,而嬴稷的表情更是驚怒交加中帶著一點求助。可是此時此刻,她當真不能讓這渾人鬧騰起來,只能讓子稷稍作退讓吧。他是國君,這點情感的控制是基本功夫,須比這渾人知道進退。
羋月只得輕描淡寫地對嬴稷笑道:“這是家宴,不必拘禮。我與義渠王好久不見了,有些話要同他說。子稷你就跟子芾、子悝一起,敘敘兄弟之情也好。今日大家可放縱些,多喝些酒。”
嬴稷想要說些什麼,羋月卻已經逃避似的轉頭,令道:“奏樂,獻舞!”
頓時樂聲大作,歌姬放歌舞袖,場上的熱鬧掩蓋了上首的暗爭。
義渠王直接坐進位子,舉杯向羋月笑道:“太后,我們共飲此杯。”
嬴稷臉色極壞,卻剋制住了憤怒,沒有發作,他冷著臉走到下首的位子坐下。
嬴芾見狀,忙乖巧地上前向他敬酒:“王兄,臣弟敬您一杯。”此時嬴芾已經九歲,嬴悝八歲,多少有些懂事了,這些年來也出落得乖巧可愛。嬴稷雖然極為排斥義渠王,但因為經常去羋月宮中,也算得親眼看著這兩個孩子長大,對這兩人還是有一些微妙的情感。雖然背地裡惱怒痛罵義渠王的時候,也會對這兩人口不擇言,但於內心,多少還是把這兩個年紀接近於他兒子的弟弟半視為弟,半視為子的。
嬴稷握緊拳頭,又鬆開,緩緩地接過酒來,勉強道:“芾弟,你還小,少喝些酒。”
羋月一直暗中觀察著嬴稷,見到嬴芾出來打圓場,嬴稷終於平靜下來,暗喜次子懂事可人,長子也歷練成熟,便悄悄地鬆了一口氣,露出微笑。
義渠王見羋月一直看著嬴稷,心中微有些彆扭,忙用銀刀割下一塊肉,遞到羋月面前道:“皎皎,你嚐嚐這塊炙鹿肉。”
羋月橫了他一眼,這人某次聽到黃歇喚她“皎皎”,便厚起臉皮,也要如此稱呼於她。素日私底下他若如此,她總是不理會。如今在大庭廣眾之下,心中雖暗惱他順杆爬的臉皮越來越厚,可當著三個孩子的面不好發作,只得含笑用象牙筷子接過銀刀上的肉:“好,我嚐嚐。”
嬴稷沉著臉,看兩人眉來眼去的,忽然站了起來,舉杯叫道:“義渠君,寡人敬你一杯。”
義渠王哈哈一笑,也站起來道:“好。”一飲而盡,轉眼又倒了一杯,叫道:“大王,我也敬你一杯。”
兩人舉杯飲酒。
嬴稷舉袖掩盞的同時,也遮住了眼中的殺機。
兩人居然就此你來我往,灌起酒了。
羋月這下可當真惱了,知道嬴稷是又犯了倔強,要與義渠王斗酒。可義渠王的酒量,又怎是嬴稷能比的?這麼大的人了,沒個正經,居然也與孩子鬥氣。見嬴稷已經喝得滿臉通紅,義渠王仍然神思清明的樣子,一把按下了他的酒盞,惱道:“你帶兩個孩子先進去,一股子酒氣,待會兒當心他們不與你一起玩耍。”
義渠王哈哈一笑,一手一個,揪著嬴芾、嬴悝甩上肩頭,大叫一聲:“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