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蟬唱。
向壽帶著兩瓶酒,走入楚國使臣所在的驛館,便聽到了一陣琴聲。
這琴聲他很熟悉,是楚樂,是《少司命》。
君子奏樂,理當哀而不傷,可是此時琴聲中透出的傷感,卻是教鐵石人兒也要心痛。
向壽跟著琴音心中默和:“入不言兮出不辭,乘迴風兮駕雲旗。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可是到了“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這兩句時,卻是無法繼續,只是反覆迴圈,至於無限。
向壽走進院內,輕嘆:“子歇,如今你是‘悲莫悲兮生別離’,人家卻是‘樂莫樂兮新相知’啊……現在你徒自悲傷,又有何用?”
黃歇停下琴,苦笑:“我不怪她,我只是恨自己優柔寡斷,不能痛下決心,斷不得,連不得,心中牽掛太多……”
向壽默然,走到黃歇身邊坐下,將手中的陶瓶遞了一個給黃歇,開啟自己手中的那瓶,先喝了一口,嘆道:“唉,你叫我怎麼說你呢?不管是在燕國,還是在秦國,甚至是在楚國,你都有大把機會,為什麼如此優柔寡斷,把機會錯過?”
黃歇也開啟瓶子,大口飲了近小半瓶酒,停住,喘息幾下,黯然道:“總之,是我的錯。”
向壽反問:“為什麼?”
黃歇苦澀地搖頭:“你就別問了。”
向壽瞪著他:“不,我今天還非要問出個為什麼來。否則的話,我不甘心,戎不甘心,她更不甘心,而且,難道你就甘心嗎?”對於向壽來說,與那個素不相識的狄戎之族義渠王相比,他自然是寧可選擇這個與羋月自幼一起長大、溫文如玉的黃歇。
黃歇長嘆一聲,對著月色,緩緩地道:“我與皎皎青梅竹馬,卻鬼使神差,人生關頭總是陰差陽錯。在燕國的時候,我以為一切的折磨都將結束,誰知道秦國的內亂來了。”
向壽一拍膝蓋,叫道:“我正是要說,那時候正是你和皎皎最好的時機,你怎麼那麼傻,為什麼要在那時候離開?”
黃歇沉默良久,這件事,卻也是他心頭的痛。在那一刻,他猶豫了、逃避了,於他來說,便成了永遠的錯過。當他後悔了,想要努力去挽回,不惜再度入秦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
他黯然一嘆:“舅父,你當知道,不管秦國還是趙國甚至燕國,他們希望的是擁著秦王的遺妾遺子回咸陽爭位,並且名正言順,沒有任何被人詬病的把柄。我知道皎皎選擇了回秦,就不能變成她的阻礙。回楚國救夫子,只不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一個理由罷了。”
向壽叫道:“可這次你來到咸陽,再沒有什麼人和事可以阻止你了。甚至皎皎也是一心期望與你再續前緣的,可你又為什麼猶豫反覆?唉,你若是早早踏出這一步來,哪怕她懷了義渠君的孩子,我相信你也會視若己出的。”
黃歇沉默良久,道:“是。”
向壽急了:“你別這般死氣活樣的啊,我這時候來找你,難道就只為了跟你喝酒嗎?你這時候若不下決心,等那孩子生出來後,這義渠君就趕不走了。”
黃歇沉默片刻,忽然問:“你們是不是在準備伐楚?”
向壽猝不及防,表情僵住。
黃歇見狀,悽然一笑:“果然如此。你們,唉,這也怪不得你們。”
向壽沉默片刻,忽然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黃歇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事,嘆道:“雖然是宮中禁忌之事,但是,南後當年執掌宮中,許多**,別人未必知道,卻瞞不過她的眼睛。”
向壽目光閃爍,看著黃歇,試探道:“這麼說,太子也知道了?”
黃歇坦然言道:“他也是不甚清楚,只是來探過我的口風。”
向壽看著黃歇:“你、你終究是選擇何處?”
黃歇搖了搖頭,艱難地道:“我,不知該從何選擇……”他站起來,拿起酒又喝了好幾口,才艱難地開口:“我來秦國,本來就是想輔佐於她,甚至連策論都備好了,哪怕是跟那些遊士說客一樣,從招賢館開始也行,只要能夠堂堂正正站在她的身邊。可是,走近她的身邊,我卻知道了這件事,舅父,我,我不知道如何選擇啊!”
向壽也站起來,按住黃歇勸道:“你若是顧慮黃氏家族,我可以保證不會傷害他們……”
黃歇忽然大笑起來,推開向壽,搖頭道:“舅父,你今天來,皎皎一定不知道吧!”
向壽愕然。
黃歇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