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壽抬頭,已經是淚流滿面,只有他最知道羋月的心思,此時此刻,也只有他才能夠勸羋月退讓:“太后,就算是阿姊有知,她也是會希望……太后能夠過得更好啊,而不願意太后因此而陷於困境!”
羋月震驚地站起,也不禁落淚:“舅舅!”
向壽看了魏冉和羋戎一眼,命令道:“你們,也跪下!”
羋戎動了動嘴唇,終究敵不過向壽眼神的壓力,無奈只得出列跪在了向壽的身邊。
魏冉雖然是自幼由向壽養大的,舅舅的威嚴,在他面前比羋戎更甚,然而他終究是這些年獨斷專行慣了的人,被向壽眼神一逼迫,卻激起了逆反情緒,站起來一跺腳,叫道:“不,我不跪!”說著,轉身跑出殿外。
樗裡疾與司馬錯對望一眼,也出列跪下勸道:“請太后以國事為重!”
眾臣皆出列跪下道:“請太后以國事為重。”
羋月看著眼前黑壓壓的群臣,看到向壽無奈而痛苦的眼神,看到樗裡疾顫巍巍的堅持,心中只覺得沉甸甸似大山壓著,她站起來,長嘆一聲道:“你們不必再說了,容我三思。”
此時朝上的群臣中,只有白起和庸芮未曾加入相勸的隊伍中,見羋月如此,白起眼神閃爍,庸芮陷入沉思。
群臣散後,白起卻未隨眾而出,他握著一卷地圖,去了宮門重新求見。
他走在宮巷中,躊躇滿志。
此時,羋月坐在常寧殿庭院銀杏樹下,吹著嗚嘟,曲調肅殺。
白起走進來,不敢驚動,只悄悄站在一邊。
一曲畢,羋月放下嗚嘟,沉聲問道:“阿起,你有什麼事?”
白起跪下道:“阿姊,白起願為阿姊分憂。”
羋月看向白起,也看到他手中握的地圖,問:“你怎麼為我分憂?”
白起沉聲道:“報仇最好的辦法,不是殺死他,而是要讓他眼睜睜地失去一切,讓他自己了無生機。”
羋月整個人僵了一下,緩緩問:“你的意思是……”
白起眼中精光大熾,野心畢露無遺:“有楚王在手,我們大可以趁如今楚國無主,揮師南下,滅了楚國!”
羋月心頭一震,這正是她的目的,當即欲張口應允,轉念一想,又故意冷笑道:“阿起,你這話說得輕巧,須知楚國立國八百年,周王室自建立以來,就屢次興兵南下,數百年用盡所有的辦法,想滅了楚國,可卻是屢戰屢敗,不但周昭王淹死在江中,周王六師俱垂喪,還讓楚從一個小小的子爵成為與周王相抗衡的楚國。晉楚爭霸三百多年,可是到晉國消失了,楚國還在……”
白起卻是胸有成竹,道:“阿姊賜我白姓,為白公勝之後人。我為此特地去學過那一段的歷史,阿姊,從來列國伐楚,都是以失敗而告終,唯一成功的是伍子胥。”
羋月一怔,記憶中一段往事忽又飄近:“伍子胥……這麼說,你的確是有過考量?”
白起點頭道:“是,北國伐楚,無不失敗,那是因為不熟悉地形。北人騎馬,所以不熟悉水戰。而伍子胥用的是吳國兵馬,熟悉水戰,此其一也。還有,伍子胥伐楚,是利用了楚國君臣不和的機緣,所以楚國的分封之臣根本無心反抗,一擊而潰,此其二也。伍子胥行軍神速,直取都城,都城一破,楚國便潰,此其三也。”
羋月默默點頭,卻又問:“你雖說得有理,然則,具體伐楚的想法,你有了嗎?”
白起道:“我們有舅父向壽,還有子戎皆從楚國歸來,熟悉楚國內情,知道如何分化楚國君臣。司馬錯將軍平定了巴蜀,為我們南下攻楚掃清了道路……”他攤開手中的地圖指點著道,“我們可以兵分兩路,一路由我帶兵,翻越秦嶺正面攻打楚國;而另一路,則可以由司馬錯將軍率領巴蜀兵馬,逆烏江而上攻打裡耶,再順酉水而入沅水,直逼郢都……”
羋月聽著白起的述說,不由陷入深思。
白起感覺到了羋月的走神,停下述說,輕喚道:“太后,太后。”
羋月回過神來:“怎麼?”
白起低頭道:“太后您沒在聽臣說話。”
羋月“哦”了一聲,道:“你繼續說吧。”
白起卻不說了:“太后心裡,恐怕還沒有完全認同臣伐楚的提議,那麼臣說得再多,也是無用。”
羋月看著白起,微微一笑:“朕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白起欲言又止,磕了一個頭,出去了。
羋月看著白起出去,手中輕輕撫著嗚嘟,卻沒有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