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駟亦聽到了這首歌謠。他淡淡一笑,對繆監道:“你叫羋八子明日換了男裝,帶上子稷,寡人帶她出門。”
羋月已經好久不曾出宮了,聞言大喜,次日便帶了嬴稷,隨著秦王駟驅車出宮。她一路上藉著嬴稷之口,數次問秦王駟要去哪裡,秦王駟卻總是笑而不答。
直至到了目的地,馬車停下,秦王駟才對羋月笑道:“此處,便是墨家鉅子所在。”
羋月詫異:“墨家?”
見秦王駟已經下車,羋月不及細問,便帶了嬴稷下車,心中卻想起魏冉當日曾經說過的話。魏冉說,秦王駟曾經有一支暗衛;魏冉亦說,墨家爭鉅子之位,唐姑梁是在秦王駟所派的暗衛支援下,才登上的鉅子之位。
這些資訊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卻什麼也沒顯露,只緊緊跟著秦王駟,進入這道神秘的門牆。
唐姑梁已經在門外迎接,向三人行禮。他引導三人過了三重門牆,方進入一處所在。
羋月還在外頭,便聽得裡頭傳來一陣陣金鐵撞擊的轟然巨響,心中實是好奇已極,便暗暗捏了捏牽著的嬴稷之手。
嬴稷便極機靈地以小兒之態問秦王駟:“父王,裡面是什麼?”
秦王駟便笑著回答:“這是寡人托墨家管的兵器工坊。”
羋月心頭狂跳。早聽說墨家器物之作在諸子百家之中是極有名的,可她實在沒有想到,秦王與墨家的合作,竟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忙又捏了捏嬴稷,叫他不要再開口。嬴稷知機,便不再開口。
當下三人由唐姑梁引導著,一步步參觀兵器作坊的流程:從門口擔入礦石,倒入熔爐,到夯實模具,到銅汁澆模,流水線般的兵器製作工序都在墨家弟子肅然的操作中次序井然地運轉,除了工師的指揮聲,再無其他嘈雜聲音。
嬴稷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了,他自出生以來,不曾見過這樣的場景,嘴巴張得大大的,合不攏來。
秦王駟走到流水線的盡頭,拿起兩柄剛出爐的兵戈,對比了一下。兩者幾無差別,其上用篆字刻“工師”“丞”等字樣。他撫摸著上面的刻字問道:“這是……”
唐姑梁道:“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工有不當,必行其罪,以窮其情。”他自豪地道:“有此制度,臣這裡製作的東西,不管是弩機、箭鏃、矛還是戈,都一模一樣,可以互相置換,分毫無差。”
秦王駟抬頭看著流水線般整肅的作坊,也有些震撼:“墨家之能,竟至於此。”
自作坊中走出,唐姑梁便請秦王入鉅子之室稍坐,嬴稷卻被工坊的一切吸引,不捨得走了。
秦王駟見狀,亦笑道:“這小兒好奇,便令他在外頭也好,免得入內倒擾了我們。”
唐姑梁見狀,忙低聲對身邊的侍從吩咐幾聲,當下便留了人領著嬴稷繼續玩。
羋月便也留了人在嬴稷身邊,自己跟著秦王駟,入了鉅子之室。
這室中,果然另有各種奇異機關,精巧無比。秦王駟看得驚喜異常,問唐姑梁:“這便是昔日墨子所制的攻城守城之器嗎?”
唐姑梁肅然點頭。
秦王駟嘆道:“當日墨子與公輸般在楚王面前各以器械比試攻城之術,連公輸般都自認不敵,墨家的百工之術,真是巧奪天工。更令人驚歎的是墨家弟子嚴整有序,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墨門果然名不虛傳。”
唐姑梁卻搖頭道:“墨子先師能制百工,又豈單單隻有徵戰之器?若以為先師之技止於此,卻是小視了先師。”
秦王駟忙拱手道:“寡人亦是久仰墨子大義,豈敢區區視之。”
唐姑梁便請秦王駟入座,誠摯地道:“當日墨子先師,推行‘兼愛非攻’之學,大毋欺小,強毋欺弱,為解決天下的紛爭,奔走四方,赴湯蹈刃,死不旋踵,在所不惜。可是天下的紛爭卻越來越多,歷代鉅子,苦苦思索,求解眾生於倒懸之方。當日商君曾與上代鉅子爭辯,天下紛爭何其多,墨家弟子何其少,若想介入每一次紛爭中求個公平,結果必然是十不解一。倒不如擁王者,一統天下,徹底解決紛爭。唉,就這一席話,讓我墨家也因此內部分裂,數年來相爭不休。”
秦王駟默然。商君當年這一番話,令墨家的內部發生分裂。一派仍然堅持走墨子原來的路線,幫助小國阻擊大國,減少戰爭。而另一派卻認為,時勢已經不同,墨家子弟歷年來拋頭灑血,為的是解民於倒懸。可是再努力,也擋不住天下的小國一個個地消失,大國卻越來越強。去幫助註定會滅亡的小國,是不是反而延長了生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