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芮也不禁輕嘆,道:“商君之法,規定若是私鬥者,各以輕重論刑罰。蓋因私鬥者,非個人意氣之爭,乃是各封主指使手下兵馬,為爭田地、水源、財富而鬥。國家若內鬥成風,不亡亦亡。如今,這咸陽大街上的一切,便足以說明了。唉!”
羋月道:“我記得當日與你在上庸城中初見面,你說,秦人不喜歡商君之法,因為恨其太過嚴苛。”
庸芮沉重地道:“再嚴苛的法度,亦好過全無法度。世間若無法度,則殺人盈野,衣食不保,沒有安全之所了。所以……”他轉頭看著羋月,目光炯炯,“若有人能於此時止殺戮,重興商君之法,必得秦人擁戴!”
羋月停下馬車,走了下去,四顧而望,問道:“現在城中一片死寂,那原來城中的人,到哪裡去了?”
庸芮道:“如今王后佔冀闕,惠文後佔萯陽宮,各縱兵馬,原來城中的人,都逃到城外去了。”
羋月聽得此言,眉頭一挑:“還稱王后嗎?看來王蕩還沒有定諡號?”
庸芮苦笑著搖搖頭:“都殺紅了眼了,誰還管得上這個?”又對羋月道:“如今我們還是先去見樗裡子吧,然後再去取遺詔。”
兩人正說著,只聽得一陣馬蹄聲喊殺聲傳來。
羋月抬頭看了看前面,嘴角浮現一絲諷刺的笑容:“看來,我們暫時無法與樗裡子會面了,因為我們的故人等不及要來接我們了!”
只見前面出現一隊人馬,向著羋月等衝來,一看便知屬於王軍之列。此時羋月身邊尚有燕趙兩國少量士兵以及庸氏家族的私兵,便上前擋住了這些人。
正是且戰且退的時候,從兩邊的小巷中又竄出一些人馬來,混戰中,羋月、嬴稷、庸芮等因均被自己身邊計程車兵護衛著與人搏殺,不知不覺便隔離開來了。
此時正是廝殺激烈的時候,羋月雖然心中焦急,三方也是極力企圖靠攏,但終究還是太過混亂,反而越分越開。
就在此時,不知何處又殺出一隊人馬,竟將羋月與庸芮、嬴稷等人的交戰圈給隔斷了。
那撥人馬為首之人卻道:“羋夫人,我等奉命特來相救,請與我等衝殺出去。”
此時羋月身邊的護衛已經越來越少,雖然不願,無奈對方人馬太多,截斷交戰圈之後,只留少量兵馬拖住眾人,其餘之人便裹挾著羋月和身邊近衛,不由分說地向另一處撤去。
待到庸芮衝殺出來之後,卻發現羋月和嬴稷均已不見。而先後出現的兩股交戰勢力,也都已經撤退,現場只餘傷亡護軍,殘屍遍地。
羋月與身邊護衛被那股人馬裹挾而去,直至一道冀闕之前,長長的甬道正中有一排宮人,一乘小轎。見了羋月到來,為首的宮女上前行禮,道:“我家主人有請羋八子上轎。”
羋月看了看身邊的護衛,道:“就我一人?”
那宮女笑道:“羋八子但請放心,這些人,我們會有所安排的。”
羋月冷笑一聲,掀開轎簾上轎,轎子轉而行向冀闕,宮門開了,一行人走進去,宮門又關了。
此時,那隊人馬的為首之人一聲冷笑,手一揮,羋月僅餘的護衛便被一陣亂箭,當場射殺。
羋月坐在轎中,雖然隔了一道宮牆遮蔽了聲音,但她多少也能夠猜得到那些護衛的下場,心中一聲嘆息,默唸禱文。歸秦路,必多血腥,這一路行來,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倒下,甚至下一個倒下的,也許就是自己。
大爭之世,是最殘酷的。
宮女帶引著小轎,走在空落落的宮巷中。
小轎停在椒房殿前,宮女打起簾子道:“羋八子,請。”
羋月走下小轎,她腳上的鞋子上仍沾有咸陽大街廝殺時的鮮血,步步行來,在乾淨的地面上,在轎子裡,都留下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她抬頭看著熟悉的宮門,一時竟有剎那的恍惚。
羋月定了定神,在階前脫鞋,她的襪子上也沾了血跡,那服侍她脫鞋的婢女看著她的襪子,不免猶豫了一下。羋月笑了笑,乾脆連襪子也一併脫了,赤著腳走進殿中。
她走進椒房殿,看到端坐在上首的便是如今的王后魏頤。
魏頤對羋月點頭道:“羋八子,好久不見了。”
羋月見魏頤身著素服,小腹微微隆起,依著時間算來,果然似是懷孕六七個月的樣子。她行了一禮道:“見過王后。”
魏頤點頭道:“免禮,賜座。”她雖然懷著孕,但看上去卻沒有多少孕婦正常發胖的樣子,反而比平時還更瘦削一些,顯得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