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廬中,羋月仍然昏迷不醒。
嬴稷一覺醒來,卻發現母親陷入昏迷,急得衝到黃歇面前帶著哭腔怒吼道:“你到底把我娘怎麼了?”
黃歇蹲下身來,搭著羋月的脈搏,緩緩道:“子稷,你彆著急!”
嬴稷雖然乖巧,此時也不能再畫素日一樣懂事了,他焦急地揪住黃歇,叫道:“你說,我娘到底怎麼樣了?”
黃歇輕撫著嬴稷的頭,安慰道:“你放心,你娘沒事,她只是一時急怒攻心,醒過來就沒事了。”
嬴稷看著羋月的睡顏,黃歇再安慰,他心底還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她、她到底怎麼了?”
黃歇收起手,輕嘆一聲,道:“你母親素日來積鬱過甚,這口瘀血積在心口甚久,將它吐出,未必不是好事。只是她此時心神失守,神魂未聚……”
他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
嬴稷卻是聽不懂,只專注地看著羋月。
黃歇走了出去,一會兒,端了水來,扶起羋月想喂下去,卻被嬴稷推開。嬴稷自己拿著水,一點點地喂入羋月的口中。
兩人就這麼守著羋月,直到黃昏時分,嬴稷忽然見羋月動了一下,喜道:“母親,母親醒了。”
兩人忙圍過來,卻見羋月眼睛眨了眨,睜開,卻是表情一片木然。
嬴稷撥開黃歇躥上前去,焦急地喊道:“母親,母親——”
羋月木然而臥,一動不動。
嬴稷驚恐地拉著黃歇:“子歇叔叔,我母親怎麼樣了?”
黃歇搭著羋月的脈,好一會兒才放下來說:“放心,她沒事。”
嬴稷急問:“那為什麼她會這樣?”
黃歇嘆息:“這些年,她心裡積了太多的東西。有許多事,她明明看到了,卻裝作看不到。這種情緒壓在心底,抑鬱太久,此時吐出瘀血,也算是釋放了。”
嬴稷似懂非懂:“這麼說,她不會、不會……”他壓低了聲音,“不會有事吧……”他到了嘴邊而沒敢問出來的話,是“她會不會像父王那樣離開我”,可這樣的事情,他連想都不敢想下去。
黃歇將嬴稷擁入懷中,摸摸他的小腦袋:“放心,有我在,一定會保護你們。”
天上一輪圓月,映得草廬外銀光似水。
黃歇倚在樹下,舉起手中的竹笛在唇邊吹奏,一曲楚音悠悠飄揚。
嬴稷從草廬裡探出頭來,憂慮地看著黃歇,又縮了回去。
笛聲悠揚,飄進草廬。
羋月倚著草棚,一動不動。
嬴稷怯生生地叫了一聲:“母親……”
羋月神情木然,慢慢地轉過臉來,看著嬴稷。嬴稷心頭一喜,方要說話,可是羋月的眼睛卻又閉上了。
嬴稷想說什麼,卻想起了黃歇對他叮囑過的話:“你母親如今只是在想事情,子稷,你不要驚動他,等她想清楚了,她就會和你說話了。”最終,還是低聲說了一句:“母親,你睡吧,我也睡了。”
說著,他把黃歇遞進來的外袍蓋在了羋月身上,自己蜷在她的腳邊。他睜著眼睛,看著羋月,心中想著,我要看著母親,我要看著母親。可終究是個孩子,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草廬內,羋月呆若木雞,眼睛茫然地望著空中。
笛聲依舊幽幽地飄著,浸潤了她身邊的每一寸空氣,像月光、像遠處的水聲一樣無處不在,像在與天地共鳴,向她訴說不便出口的勸慰。羋月頭微微轉動,凝神傾聽著笛聲,慢慢合上眼睛,陷入安靜。
她闔目坐在那兒,看似一動不動,可是內心,卻從來不曾平靜過。嬴稷在叫她,她知道。黃歇在為她著急,她亦知道。
可是,她不想回應,因為她實在已經沒有力氣回應了。她的靈魂似脫離了身體,飄蕩在半空。她的思緒已經脫離軀殼,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中,無法指揮自己的軀殼作出回應。
往事歷歷,在眼前閃過,所有的事,都與秦王駟相關。
她回想起那年在楚國山道,她與秦王駟初次相見,自己拿著小弩弓向滿臉絡腮鬍子的他發射,卻被他手一揮,弩弓飛起落入他的手中。那時候,自己是多麼地驕傲,多麼地不知天高地厚啊!那一個隱藏了身份的君王,看到這樣的自己時,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自己嫌棄他滿面大鬍子,管他叫長者,像他這樣被美女追逐慣了而自負的人,一定是很生氣,很在乎吧,所以下一次見面,就看到他颳了鬍子。細想起來,他此後只留著更文雅的三綹長鬚,果然再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