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離了羋姝之所,回到羋月的房間,羋月便撲在黃歇懷中,黃歇亦是按捺不住,兩人緊緊相擁,難捨難分。
雖然才分手的時間不長,可於兩人來說,卻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她想到自己在襄城的驚魂之夜,那時候有一刻,她甚至以為自己不能夠活著再見到黃歇了,可是她最終還是活了下來。
然後是艱難跋涉的行程,她剋制著自己的不適,在驕縱的羋姝和傲慢的甘茂中間調和,還要忍受著玳瑁時時存在的惡意。
這一切的一切,她獨自忍受過來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可是此刻見了黃歇,她卻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孩終於見到了自家的大人一樣,撲在對方的懷中,滔滔不絕地說著,訴著自己的驚恐和委屈,曾經讓她毫不在意的事情,此刻變得委屈得不能再委屈。
黃歇聽著她的襄城之夜,氣得險些就要站起來撥劍再去襄城殺了唐昧,他這才知道,羋月曾受過的這麼多委屈和痛苦,他不斷地安慰著她,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撒嬌,在自己面前變得前所未有的孩子氣和嬌氣,他甚至覺得,要重新認識羋月了。
過去,羋月也是同樣承受了這麼多的痛苦和委屈,然而,她一直在剋制著、壓抑著,就算她不願意剋制,不願意壓抑,又能夠怎麼樣呢?那時候,她還不能脫離楚威後的掌控之中,就算她偶而出來與黃歇相見,難道她能夠對著黃歇發完脾氣撒完嬌,回去就能夠過得更好嗎?
所以,她之前每次與黃歇見面時,很多時候,其實她只是什麼也不說,只是儘量找著生活中快樂的事情,或者訴說一些小煩惱,更多的時候,兩人攜手只靜靜地行走于山道上、泛舟於小溪上、練劍於梅花林中、辨論於屈原府上,她只能儘量在尋找與黃歇在一起的每一刻快樂時光,這種快樂能夠讓她在獲得壓抑痛苦的楚宮生涯中度過的力量,這股力量通常能夠讓她撐過許多危險的情境。
而此刻,卻是她自楚威王死後,與黃歇相處以來最快樂、最放鬆、最無憂無慮的時光。前途的陰霾一掃而空,從此以後,她再也可以不必忍耐、不必壓抑,她可以盡情地哭、盡情地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任性就任性,想撒嬌就撒嬌,不必再想著如何周全妥貼,不必再想著避免招免嫉恨。因為她有黃歇,他會完完全全地包容著她、縱容著她、愛憐著她、*溺著她。
這一個晚上,羋月像是把壓抑了多少年的孩子脾氣和小姑娘任性盡數都發洩了出來一樣,又哭又笑,又訴又鬧,黃歇的衣服上早被她揉搓成一團皺,上面還盡是她的眼淚鼻涕。到了最後,她終於累了,倦了,一句話還未說完,忽然就睡了過去。
黃歇看著她的睡顏,第一次看到她睡得如同嬰兒一般,臉上還沾著淚水,嘴角的笑容卻是如此燦爛。看著她,他心頭酸、疼、憐、愛,五味攪成一團。
他輕輕地吻了吻羋月的睡顏,低聲道:“皎皎,睡吧,你睡吧。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隨風而逝,從今以後,有我在你身邊,替你擔起所有的事情來。你只管無憂無慮,只管開心快活,只管活得象你這樣大的女孩子一樣嬌縱任性。我會疼你、惜你,一生一世……
在上庸城又過了三天,這三天裡,羋月似乎換了個人似地,與黃歇寸步不離,撒嬌使性,甚至全然不避旁人眼光。
魏冉也已經接了過來,羋月對羋姝解釋,這是她母族的一名錶弟,自幼父母雙亡,她答應他父母收養於他。
羋姝毫不在意,反正羋月和黃歇馬上就要離隊而去,她想做什麼,她的行程中有誰,又與她何干?
三天之後,直到羋姝身體完全康復,此時楚國公主的車隊,才重新起身出發。這次行程便比入上庸城快了許多,甘茂雖然為上庸城耽誤之事而心中不悅,但見隊伍速度加快,一直黑著的臉色才稍有好轉。
從上庸到武關,一路卻是荒涼高坡,黃土滾滾,西風蕭蕭,殺機隱隱。
羋姝的馬車,在隊伍的正當中,最是顯眼。
因為天氣炎熱,馬車的簾子都掀起來透風,但兩邊自也是侍女內監簇擁,秦**士,便走在隊伍前後。
此時羋姝的臉色已經大為好轉,但依舊還帶著些蒼白,她靠在玳瑁的懷中,珍珠為她打著白色羽扇。
羋月坐在距她的馬車最近的另一輛馬車中,魏冉靠在她的膝邊,她微笑著打著竹扇,看著在馬車邊騎馬隨行的黃歇,只覺得一片心滿意足,嘴邊的笑容,怎麼也收不住。為什麼要收住呢?多少年她在楚宮步步為營的日子已經結束,從此天高雲闊,自在逍遙,她再也不用剋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