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秦入席,兩人相對而坐,秦王駟便示意几案上擺著的帛書道:“此物你從何得來?為何要混入策論之中?”
蘇秦定了定心神,壯著膽子道:“大王如此發問,想必是知道此書信為何人所寫了?”
秦王駟點頭道:“單憑一封書信,或為偽造,只怕是說明不了什麼吧。”
蘇秦從袖中取出一塊玉璧呈上去:“大王認得此玉璧否?”
秦王駟接過玉璧,便知是孟嬴之物,這是她十五歲生日的時候他親手所賜,不由得嘆道:“果然是孟嬴所有。先生可否將經過相告?”
蘇秦長嘆一聲:“此事說來話長。我自東周國離家,欲入秦邦,途經韓國,投宿於驛館之內……”
當日,他正在驛館休息,卻有一個侍女進來,問他:“敢問這位先生,可是要往秦國去?”
蘇秦詫異:“姑娘如何得知?”
那侍女便道:“我曾託這裡的侍者,若有人往秦國去,就告訴我們一聲。”見蘇秦疑惑,又解釋道:“我家主人有一封家書,想託人帶到秦國,我已經託此驛館的侍者留心數月了。幸而今日遇上先生,不知先生可否幫忙?”
蘇秦也不及思索,只說:“君子有成人之美,區區家書,舉手之勞。但不知書信何在?”
那侍女又道:“我家主人慾當面奉上書信,先生可否隨我一行?”
這日,天已黃昏,落日西斜,蘇秦也不知是何故,便答應了下來。他跟著那侍女,在韓國都城新鄭的街頭拐了許多彎,才轉到一條冷僻的小巷內。卻見那侍女隔著牆頭,學了兩聲鳥叫,聽到裡面也傳來幾聲鳥叫,這才轉身,搬了幾塊石頭壘起,對一臉詫異的蘇秦道:“先生,我家主人為人所禁,請先生隔牆相見。”
蘇秦雖然疑惑,但還是踩著石頭上去了。結果,他看到院子裡有個素衣婦人向他行禮,自稱秦王之女、燕王之後。他知道,故去的燕王諡號為易,當下便稱:“原來是易王后,在下失禮。”
素衣女子道:“我母子如今身為人質,說什麼王后公主,實是不堪。”
蘇秦不解:“身為秦公主、燕王后,如何竟會淪落至韓國,甚至……為人所禁?”
那女子便道:“實不相瞞,自先王駕崩,太子噲繼位,國事全操持於相國子之之手。子之野心勃勃,有心圖謀燕王之位,又忌憚我母子的存在,所以將我兒公子職送到韓國為人質。我兒年紀尚小,我不得不隨我兒入韓,卻被子之派來的人幽禁於此。如今聽聞燕王噲欲將王位讓於子之,而子之又與魏國合謀,五國聯兵圍攻秦國。倘若子之成功,我母子必為其所害。子之害我母子,禍亂我國,求仁人君子相助,代我送信給我父秦王。若能救我母子脫離大難,大恩大德,感激不盡,必將重謝。”
這女子泣淚,盈盈下拜。蘇秦不知怎的,只覺得心頭激盪,不能自抑。這樣一個貴人落難,怎會不令人義憤填膺?這樣一個美女落難,又怎會不令人痛心?這兩種感情交織,便是為她做任何事他都願意,何況只是送信而已。
當下他慨然答應,隔著牆從那素衣女子的手中,接過了她親手書寫的帛書,還有帶著她體溫的玉璧。依依惜別後,他便又隨那侍女離了那條巷子。
待他走上熙熙攘攘的新鄭街頭,夜幕已經降臨。華燈初上,他驀然回首,那小巷已經沒於夜色中,那侍女也不知何時消失。方才那一場會面,竟如夢似幻,不知真假。回了驛館之後,拿出藏於懷中的書信和玉璧,這才相信,自己所經歷的是真事,而非一場夢幻。
他不敢多作停留,次日便驅車離了韓國,直奔秦國,又想盡所有辦法,才將這帛書夾在策論中,遞進宮中。如今,他終於替那素衣女子,把帛書和玉璧都交給了眼前的人,完成了她的請託。
蘇秦把經過說完以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當下便向秦王駟一拱手,辭行出宮。
秦王駟忙召數名心腹臣子,緊急商議孟嬴之事。
樗裡疾道:“五國兵困函谷關,大戰在即,恐怕我們沒有餘力再為大公主的事與韓國及燕國交涉。”
張儀卻不以為然:“五國雖然兵困函谷關,但列國人心不齊,不過是迫於形勢結盟而已,都希望自己少出力,別人多出力。若是我大秦可以對不同國家給予不同的反應,使有些國家懷有僥倖之心,出兵不出力,自然就能分化各國。”
甘茂卻道:“我大秦將士灑血斷頭,乃是為保衛家國而戰。大公主已經嫁為人婦,她面臨的困境,乃是因為燕王噲和燕公子職的權力之爭。而我大秦強敵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