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站起來,勉強笑道:“我原是為了感激季羋妹妹替我仗義執言,特來相謝。既然大王來了,妾身不敢打擾,就先告退了。”
秦王駟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魏夫人只得施了一禮,匆匆離開。
秦王駟坐了下來,拿起剛才那杯不曾飲過的酪漿,一口飲盡,道:“天氣轉涼,以後不要貪嘴飲這酪漿了,叫醫摯給你煮些藥用湯飲來。”
羋月掩嘴一笑,方問道:“大王何時來的?”
秦王駟道:“來了有一會兒了。”
羋月面露驚訝之色,想問什麼,卻沒有問出口。秦王駟卻彷彿知道她的意思,點點頭。
羋月見秦王駟在看著她的臉,她被看得有些詫異,也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道:“臣妾臉上有什麼,難道是這幾天忽然變樣了嗎?”
秦王駟輕撫著羋月的眉間,嘆道:“正是有些變樣。寡人觀你眉宇之間神清氣爽,有豁然開朗之意。”
羋月微笑:“也許臣妾只是……想通了。”
秦王駟道:“哦,你想通了什麼?”
羋月沉吟道:“也就是……我中毒那幾天。”
秦王駟有些意外:“你中毒那幾天不是昏迷不醒嗎?”
羋月搖頭:“不是的,那幾天我雖人不能動,口不能言,在別人眼中昏迷不醒,可不知為何,我卻能聽、能聞,腦子一直是醒著的。我聽到你們人來人去,我感覺到太醫在為我診脈,薜荔給我喝藥,我能嚥下去……人到鬼門關前走一趟,又這樣完全不能自主,只餘下腦子能動,反而豁然開朗,參透得失。”
秦王駟道:“你想了什麼?”
羋月道:“我在想,如果沒有對症的解毒藥,我再也起不來了怎麼辦,我就此一命嗚呼怎麼辦。那麼我現在,有什麼事情是還沒做的,有什麼是被我浪費了的,又有什麼事是我後悔做了以為可以補救卻已經沒時間補救了的。我把我這一生的所思所為理了一遍,竟是好多事沒來得及做,好多事是做錯了的。”
秦王駟道:“那你以為你什麼事是錯得最多,最後悔的?”
羋月道:“也就是我剛才跟魏夫人說過的話,我不該患得患失。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我不該被環境所擾,失了本心。”
秦王駟看著羋月,嘆道:“寡人也曾經有過你這樣的心路。”
羋月詫異地:“大王也有?”
秦王駟道:“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曾經在山林中迷失近一個月嗎?”
羋月點了點頭。
秦王駟道:“那個時候,我也以為我會死在密林裡,我想我究竟錯過了什麼,迷失了什麼,還有什麼是可挽回的。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在任何事情上迷失過。”
兩人執手相看,了悟一笑。
夜色初上,承明殿中置酒行宴,羋月便彈起箜篌,邊彈邊唱。
秦王駟興致勃勃地跟著羋月的腔調學唱楚歌。
羋月唱:“秋蘭兮蘼蕪,羅生兮堂下……”
秦王駟拍手跟唱:“秋蘭兮蘼蕪,羅生兮堂下……”
自宮巷望去,承明殿前的高臺上,燈火輝煌。
空中隱約傳來楚歌聲,男聲高亢入雲:“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蓀何以兮愁苦……”
女聲婉約伴唱:“夫人自有兮美子,蓀何以兮愁苦……”
一曲畢,秦王駟哈哈大笑:“這楚歌當真拗口,寡人學了數日,才學會唱這一首。”
羋月嫣然一笑,道:“可妾聽大王唱起來,卻無任何異音,想是大王天資聰明,學什麼便像什麼。”
秦王駟飲了一口酒,忽然道:“五國聯兵於函谷關下,大戰在即,這歡歌置酒,寡人恐怕有一段時間不能有了。”
羋月忙盈盈下拜,道:“妾聽說大王點兵,要與五國盟軍作戰。妾請求讓弟弟魏冉也跟著樗裡子一起作戰,請大王恩准。”
秦王駟道:“難得你有這份心,寡人焉能不準?好,寡人讓他跟著樗裡疾出征。出征前,叫他進宮,讓你姐弟道別。”
秦王駟一聲令下,魏冉便奉命進宮,來見羋月。
魏冉在繆辛引導下,向內宮走去。他入宮時帶著一個包袱,交宮門口驗過以後,便交由繆辛捧進來。
繆辛邊走邊問:“魏校尉,您這包袱裡是什麼東西啊?挺沉的。”
魏冉目不斜視,邁著軍人的步伐向前,每一步似量過一樣等距:“是我帶給阿姊的東西。”
兩人一路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