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張儀奉召入宮。
張儀只道是自己指點相助庸芮有功,因而不以為意。他一進宣室殿,便見秦王駟和樗裡疾坐在上首,神情嚴肅。他心中疑惑,莫不是函谷關前軍情有變?
行禮之後,君臣對坐,便聽得秦王駟開口道:“張子可知後宮和氏璧一案?”
張儀點頭:“知道。”
秦王駟問:“張子怎麼看?”
張儀便將自己的分析說出:“臣以為,此事非一人所為。王后、魏夫人,甚至還有第三人、第四人,此事夾雜了他們每個人的私心和手段,才會如此複雜多變,而非一人起初所願。”
秦王駟聽了此言,並不說話,只是看了樗裡疾一眼。
樗裡疾接話道:“張子說得對。張子可知,昨日我們抓到一人,乃是範賈身後支使之人?”
張儀點頭:“吾亦知之矣。庸芮公子曾與我說過,當日他見著範賈曾在遊士館舍,與另一人見面。怎麼,此人抓到了?”
樗裡疾不由得與秦王駟交換了一個眼色,疑慮更甚,嘴上卻說:“正是,昨日庸芮抓獲此人,送至廷尉府,與那範賈對質,終於得知此人背後的操縱者……張子可要聽聽此人的供詞?”
張儀隱隱感覺不妙,神情卻是不變,笑著拱手道:“臣恭聆。”
樗裡疾向繆監示意道:“宣甘茂大夫。”
過不多時,繆監便引著甘茂手捧竹簡走進來,行禮如儀。
樗裡疾問道:“甘茂大夫,那犯人的口供,可是有了?”
甘茂本是傲氣之人,但這些年來在秦國的位置始終不上不下,不免將原來的傲氣消磨了些,此時眉宇間的不馴之色已經減了許多,添了幾分沉穩。他聽了樗裡疾之言,便應道:“是。”當下呈上竹簡,跪坐在下首陳說案情:“此人姓中行,名期。乃先晉中行氏之後,居於魏國,與張子乃是同鄉……”
張儀霍地直起身子,他感覺到一絲陰謀的味道,瞪大了眼睛看著甘茂。
甘茂又繼續道:“他說,和氏璧乃是一月之前,張相交給他的……”
張儀勃然大怒,長身而立:“胡說,我何來和氏璧?”
甘茂表情嚴肅依舊,闆闆正正地道:“當日張相棄楚入秦,原因天下皆知,乃是因為楚國令尹昭陽丟失和氏璧,而張子是唯一的嫌疑人。”
張儀提起舊事,便有些咬牙切齒:“昭陽老匹夫輕慢士子、草菅人命,他冤枉我,毒打刑求,可是我張儀清清白白,沒有拿就是沒有拿。”他轉向秦王駟,急道:“大王,臣當日與大王一起入秦,兩袖空空。臣有沒有和氏璧,大王當一清二楚。”
秦王駟微微點頭,他其實在昨日已經聽過回稟,此時再轉向甘茂問:“你可問清,這和氏璧是如何到了咸陽的?”
甘茂此人,素來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板正面孔,昔年迎楚公主入秦,也不曾有過半分好顏色,今日對著張儀陳述案情,更是一張鐵面。當下只向張儀拱了拱手:“張子,在下初審此案,比張子更為驚駭,所以問得很細。此人招供,當日張子得到和氏璧以後,因為昭陽追查甚嚴,怕帶不出關卡,所以將和氏璧藏匿起來。後來藉著楚國公主和秦國聯姻,將和氏璧混在嫁妝裡帶到秦國,此後由張子自己收藏。”
張儀此人,遊說列國面不改色,鑊鼎當前毫不畏懼,玩弄諸侯巧舌如簧。他只道世間,再無什麼可以撼動他心神之事了。誰想到今日遇上了此事,他竟抑制不住內心怒火如狂,一時間無法平靜下來,只覺得眼前的人都變得極為可笑。他眼睛都紅了,擊案怒喝道:“這是誣陷,誣陷!此人必是五國殲細,施離間分化之計!”
樗裡疾見張儀如此,不敢刺激他,轉頭再問甘茂:“且不管這和氏璧是誰所有,你可問出此案究竟來?”
甘茂垂著眼,語氣平板冷漠,毫無抑揚頓挫:“此人言,公孫衍聯合五國兵臨函谷關,秦國必敗。張子想逃離秦國,這才變賣和氏璧籌錢……”
張儀怒極反笑:“哈哈哈,一派胡言!五國兵臨函谷關,只消分化離間,便可令其潰散。我張儀身居相邦之位,深得大王倚重,重權在握,我為何要逃離咸陽?我又沒瘋!張儀有三寸不爛之舌,千金聚合,不過瞬息之事,何須變賣和氏璧籌錢?如此胡言亂語,大王怎麼可能相信?”他一路說來,自以為理直氣壯,卻看到秦王駟和樗裡疾看完甘茂手中的竹簡,神情便有些不對了,不由得驚詫道:“大王,難道你們真的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嗎?”
秦王駟看了樗裡疾一眼,樗裡疾便將手中的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