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看了秦王駟一眼,忽然笑得雲淡風輕,做出一副萬事看穿的樣子:“臣妾一直很愚鈍,到今天才有些領悟。倒不及季羋妹妹,早早就能看開。”
秦王駟忽然失笑,她果然是有意圖:“哦,季羋?你說羋八子?”
魏夫人亦知秦王駟是怎麼想她的,他想她必會想盡辦法,以哀求、以詭計,要讓子華留在咸陽,或者是揭穿某個王后的陰謀之類的吧。可是大王,你瞭解我,卻不知道,我也同樣瞭解你啊。而且,我比你更瞭解羋八子。
想到這裡,她心中微酸,強抑下情緒,才笑道:“是,是羋八子,她早就跟臣妾說,後宮之爭她是看不上的。宮中是一片困死人的地方,若能夠展翅高飛,遠離宮廷,才是她的理想。這話臣妾以前不懂,現在倒懂了。”
秦王駟“哦”了一聲:“是嗎?你懂得了什麼?難道你也會懂這樣的心態?”
魏夫人鄭重朝著秦王駟行了一禮,道:“聽說大王要提前分封諸公子,臣妾倒有一個請求。”
秦王駟謹慎地看著魏夫人,徐徐道:“哦,什麼請求?”
魏夫人垂首道:“臣妾如今在宮中也已經心如死灰,若是大王分給子華一塊封地,臣妾想請求跟著子華去封地,不知大王可否允准?”
秦王駟聽到此言,眯了一下眼睛,觀察著魏夫人的神情。
魏夫人低下頭,額頭冷汗滲出。她終究是有些心虛,偷偷看了秦王駟一眼,卻看到他的目光如同刀鋒。她承受不住秦王駟目光的威力,跪了下來。
過了好半晌,她只看著地上秦王駟的赤舄,卻不敢抬頭,生恐一抬頭,教秦王駟看出了她的目的來。過了半晌,才聽得秦王駟淡淡地道:“待寡人百年之後,你自然可以跟著子華去封地受他奉養。”
魏夫人心頭大石落地,伏地道:“妾惶恐。”她伏在地上,看著秦王駟的赤舄移動,轉身遠去。
魏夫人拭了一把冷汗,長長地吁了口氣。看著秦王駟遠去的背影,她的嘴角一點點、一點點翹了上去,最終,露出勝利的笑容。
夕陽西下,映著滿園秋花,金燦燦的一片,十分豔麗。
她素來愛春花之燦爛,如今看來,秋花卻有經霜之美啊!
秦王駟自菊園回來,不動聲色地回了宣室殿,依舊如往日一般展開簡牘,看臣下的奏報。只是越看,他越覺得心浮氣躁。他往日處理公文是極敏捷的,今日卻心神不定,腦子裡老是有一點雜亂的思緒跳動著。他索性放下竹簡,站起來在廊下慢慢踱步。
繆監如往常一般,跟在秦王駟的身後,距離三尺。
風吹著廊下的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秦王駟眯著眼睛,看著遠方。宣室殿是極高的,從殿後望去,整個後宮他都一覽無餘。
魏夫人的話,他一個字也不相信。羋八子如何會同魏夫人說心裡話?魏夫人是到死都不會放棄爭權奪利的人,怎麼可能淡泊自退?他太瞭解魏琰,她這一輩子,就只會爭、爭、爭。爭得頭破血流,爭得一敗塗地,猶不肯罷了爭心。她亦知道,自己不會相信她會息了爭心。她同自己講這番話,絕不是為了表白自己,而是為了把羋八子的用心告訴他。
那麼……
秦王駟忽然站住,轉身問繆監:“連魏氏都曉得想方設法來向寡人求情,那麼羋八子為什麼沒有來向寡人求情呢,難道她不怕寡人將子稷也分封出去?難道這易儲傳言甚囂塵上,她就真的不曾有企圖嗎?”
繆監輕聲提醒道:“大王曾答應過羋八子,若得巴蜀之地,會允她一個請求。”
秦王駟哈哈一笑:“不錯,不錯,所以她這般鎮定,不愧是……”他笑到一半,忽然停住,內心卻有些驚疑不定,轉身重新朝著來路走了幾步,又停住,問繆監:“你說羋八子是會向寡人請求,將子稷留下來嗎?”
繆監一怔,恭恭敬敬道:“大王聖明,老奴……委實猜不出來。”
秦王駟定定地看了繆監一眼,忽然道:“你現在就去查一查,向王后獻計,讓她向寡人上書的人是誰……”繆監忙應了一聲,正要退下,卻聽見秦王駟在他退下的時候,忽然又輕飄飄地說了幾個字。他心頭劇震,再不敢看秦王駟一眼,連忙退下。
一直退到殿外,圍牆擋住了裡面的視線,繆監方才舉袖,擦去額頭的汗珠。
秦王駟最後說的六個字是:“是不是羋八子!”
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