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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東宮次第點燃廊簷下一字排列的宮燈,滿室燈火耀目。
值夜的侍女手中挑著宮燈,在房簷下吹著冷雪,凍得膝蓋彎發著抖,終於得到恩准入內服侍。
東宮內燒燈續晝,暖如明春。
襄王殿下正把自己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往皇兄這裡靠,每當皇兄低下頭閱他的奏摺一眼,他的腦袋便悄沒聲息地往皇兄這裡多挪一寸。
十幾道奏摺看下去,襄王殿下從羅漢榻的床頭挪到了床尾,屁股飛快地倒騰。
寧煙嶼假裝看不見。
“皇兄。”
襄王殿下寧懌神色極是可憐巴巴,恨不得兩隻爪子撓到皇兄臉上去,盼他理一理自己。
“都十六了,”寧煙嶼眼眸未抬,視線落在奏摺上,並不板正的身姿卻透著骨子裡的矜傲,如同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兄長教訓弟弟,“你以為你還小麼。”
寧懌從小就愛巴結太子兄長,儘管她的母妃一次又一次把他扯到身後來,並對他耳提面命,太子不是好人,身份尊貴,他不要去輕易招惹他。
別的事,寧懌都肯聽鄭貴妃的,只唯獨與太子皇兄劃清界限、不相往來這事,寧懌半個字也聽不進。
“我昨日聽母妃說,他要給我娶媳婦兒,嚇得我晚上出了一身的冷汗,整宿整宿睡不著,皇兄你救救我。”
寧煙嶼的奏摺落在案上,明璀的燈火映著男子如圭如璧的容顏,蒙上了輝煌的赤金之色,愈發顯得瞳眸深邃,看不清眼底心緒。
但寧懌莫名其妙地感到發怵,好像背後的冷汗出得更多了。
“娶妻不是很好?”
皇兄終於肯不看他的奏摺,轉來看他一眼了,寧懌心頭小小地雀躍,但被這麼一問,頗有些難為情。
襄王殿下咕噥了一聲,喃喃道:“阿耶說我還是個小孩子,沒長大呢。”
心性,的確是頑童一個。
怎奈鄭貴妃早已按捺不住,於各方勢力之中斡旋,蠢蠢欲動了。
寧煙嶼不願讓寧懌知曉,他每日所看的奏報上都提了些什麼。
鄭貴妃雖心思縝密圖謀甚大,但她把這個兒子養得卻是白紙一張、清澈而愚蠢。
不讓寧懌受傷。
幾乎是鄭貴妃與寧煙嶼心照不宣的共識。
“你知道,你母妃要你娶的人是誰麼。”
寧懌撓頭:“還……不知道。聽說,是個很美貌的小娘子?長得像藕段兒似的。她們聊天的時候說的。”
藕段兒……
寧煙嶼想起飛雪包裹了整座折葵別院的夜裡,那一雙探出雲袖的纖纖玉手,皓若玉質,堪比藕節,肌膚之間的淡香繞骨盈袖。
一股無法言喻形容的煩悶燥熱之感,自脊骨之下如閃著火花,一寸寸攀爬上來,分明落雪的夜晚,肌肉卻似燒灼了般起熱。
她正與寧懌議親,將要做他弟弟的,側妃。
“皇兄,你在想什麼?”
寧懌的手掌在他眼前不知死活地揮動了幾下,驚醒了寧煙嶼思緒。
自還她如意鎖後,他便與她兩清了。往事是她薄倖冷血,他以德報怨,身為男人,懶得與她計較。
他也成功地做到了兩日都不曾再想起過那女子半分,她的顏色,她的聲音,她肌膚之間的幽香,她蒙著淚珠的純澈烏眸……一切一切,都再未能念及絲毫。
直至此夜,一個與之有關的不速之客闖入東宮,他的思緒終還是難以遏制,順藤摸瓜地想到了她。
這是又一次為她破例。
於寧恪,實在是奇恥大辱。
想略過她,但終究是心浮氣躁,再看寧懌一眼都覺得刺目,冷調道:“出去!”
好端端地,寧懌怎知皇兄突然惱了?
莫非是自己不想娶妻,不聽話了,惹怒了皇兄?
他害怕地站了起來,抿唇半晌,小聲道:“皇兄,你別生氣,你要我應許的話,那個小娘子,我就……考慮考慮?”
“滾。”
糟糕。
好像是更生氣了。
寧懌自小是太子皇兄的跟屁蟲,太熟悉皇兄發怒的前兆了,這一個字低沉渾厚,配合眉眼間的不堪忍耐,寧懌自是知曉要趕緊奪路而逃。
寧煙嶼冷靜過後,突然想到那夜她腹痛如絞、掛汗如雨的慘痛模樣,驀地胸口一緊,揚長嗓音:“把華叔景傳來。”
周遭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