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漸鴻教的那套掌法,李漸鴻教得非常認真,不厭其煩地讓段嶺反覆打,片刻後又換成劍,再換掌,如此融匯貫通。
段嶺打得磕磕碰碰的,經常學了前忘了後。李漸鴻輕輕一勾,錯步,示意段嶺跟著自己的步法走,父子二人轉身,送掌,回劍,李漸鴻遙遙一掠,劍光如水。
那身法瀟灑至極,李漸鴻打拳時神情更是十分專注,再回身,抽劍,推掌,段嶺不禁看得出了神。
李漸鴻笑了起來,摸摸段嶺的頭,說:“再來。”
段嶺學著李漸鴻,連環劍——掌——劍——步。
“很好。”李漸鴻說,“悟性極高,注意要訣。”
劍法說到底就是無數拆開招式的組合,段嶺先前一直沒怎麼注意,現在李漸鴻一從基礎講起,段嶺便覺得武術裡頭大有乾坤,竟絲毫不少於讀書做學問。
足足兩個時辰後,李漸鴻方收功,段嶺也一身汗水。
這兩個時辰裡,除了教他劍法,別的事李漸鴻竟是一句未提,直到臨走時,李漸鴻才說:“夜深了,趕緊回去睡下,爹這就走了。”
“別啊。”段嶺失望地說,李漸鴻卻已飛身上牆,在梧桐樹後消失了。
段嶺:“……”
辟雍館內一下就放假了,為避戰火,隨時集合,學生們都不用再集中上課,避免萬一有石頭飛進來,一死死一群<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但祭事堅持大家都留下來——畢竟回家也不比留在館內安全。
國家危難,學生們抱著五分憂心,卻因不用上課而又平添了五分欣喜,唯獨蔡閆終日眉頭深鎖,連帶著段嶺也陪著唉聲嘆氣。
“我擔心那傻子。”蔡閆終於忍無可忍,說,“你擔心什麼?”
段嶺沒敢說擔心他爹,事實上李漸鴻那身手,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問蔡閆:“傻子是誰?”
“我哥。”蔡閆說,“庶出的哥哥,成日掏心掏肺地對人。”
段嶺安慰道:“不要再想了。”
蔡閆在房中走來走去,說:“我想出去看看。”
段嶺放下手裡的書,說:“別,太危險了。”
忽然間外頭響起一聲巨響,元軍開始攻北門了,巨大的岩石砸向城牆,北門城樓卻甚高,石頭投不過來,大家匆忙跑出去,充滿恐懼地看著遙遠的北門發出巨響。
“別怕。”段嶺說,“石頭扔不過來。”
緊接著又是一陣流彈,這一次飛進來的,卻不是重物,像是什麼包袱,一下天女散花般落進北門中,十餘個包袱掉進了辟雍館裡,落地時還全是血,頭盔叮噹亂響。
瞬間辟雍館內響起驚慌的大叫,那是血淋淋的人頭!還戴著巡防司的頭盔,脖頸下血肉模糊,少年們喊聲不絕,蔡閆差點就要吼了出來。
“叫什麼?!”祭事一聲怒吼,全部少年都靜了。
“頭都撿起來。”祭事恢復鎮定,心平氣和地吩咐道,“送到廳內。”
少年們戰戰兢兢,將死人的頭顱提著頭髮,交到廳堂內,朝筐裡一扔。段嶺倒是膽子大,用捧著的。
祭事集合所有學生,在廳堂中直排出去,朝筐中頭顱拜了三拜,再著司業送回巡防司去。轉身時,段嶺看見祭事的眼神,許多事彷彿無須言說,便已銘刻在他的心裡。
晚飯時,少年們都心事重重,彷彿生怕有什麼東西從城外飛下來,將他們直接砸死,祭事今日卻是一如既往,朝眾人說:“回去早點睡下,不會有事。”
入夜後,整個辟雍館內一片死寂,無人說話,幾乎沒有燈,烏雲蔽月。段嶺摸黑起來,從榻下摸出一把劍,偷偷出門去。
“上哪兒去?”蔡閆在黑暗裡說。
“睡不著,起來走走。”段嶺答道。
“我陪你。”蔡閆起身道,段嶺忙說不用,蔡閆便不堅持,依舊躺下。
蔡閆輾轉反側,片刻後亦睡不著,便起身推門出去。
“段嶺?”蔡閆不見段嶺,一陣緊張,赤著腳四處找尋。
轉過迴廊,突然聽見段嶺的聲音,後院裡頭一盞燈支在牆頭,照著一個身高近九尺的高大男人,撐著自己的膝蓋,躬身下來,幾乎與段嶺貼著臉在說話。
“你什麼時候打跑他們?”段嶺問<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等立秋。”一個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