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嶺注意到空明左手被燒得焦黑,面板猶如木炭一般皸裂,現出裡頭殷紅的血肉,空明卻絲毫沒有痛楚之意。以完好的一手遞出蒲團,段嶺接過,讓父親坐下,自己則跪坐在他的身後。
李漸鴻說:“遠道而來,大師還是像從前一般地拒人於千里之外,好歹也招待杯茶,讓李某潤潤嗓子罷<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到得此時,竟會再見王爺一面。”空明道,“前塵恩怨,猶如隔世,王爺是放下了,老朽卻還未曾放下。”
“出家人。”李漸鴻又說,“該放下的總歸要放下,大師還是看開點罷,不就是一把劍麼?”
李漸鴻接過小沙彌奉上的茶盞,喝了一口,隨手遞給段嶺,段嶺渴得狠了,一氣喝下半盞茶,聽著二人對話,心裡還在想父親的“王爺”稱呼。
“王爺”倒不如何震懾他,畢竟名堂內的,不是皇親就是外戚,赫連博、拔都……據說都是皇族。然而父親說過,他們是漢人,漢人的王爺,也就是說,爹的爹,就是皇帝?!
這才是最令段嶺心神震盪的,然而他爹多了一重身份,看在段嶺眼中,倒是未有多少不同,他還是他,而自己也還是自己,不因此有任何改變。
空明年輕時脾氣暴戾,老時未見收斂。
“辦了一樁事,放虎歸山,未知是福是禍,想著也該來了。”李漸鴻說,“正想著請教大師三件事。”
空明法師道:“王爺請教老朽三件事,老朽卻想先請教王爺一件事,放虎歸山何意?”
李漸鴻答道:“將布兒赤金家的質子送出上京。”
空明法師一想便知,說道:“唔,元人攻遼,北院大王勝績乏善可陳,當抵擋不住窩闊臺的大軍。回來後必殺奇赤洩憤,也不失為一樁功德,王爺是該洗一洗滿手的血腥了。”
李漸鴻嘆了口氣,說:“還未到時候,我用奇赤父子的性命,換取他歸去後,朝鐵木真討一隊兵馬,暫且陳兵玉璧關下,按兵不動,與漢人結盟,最差也要擋住南陳的援軍……如果有的話。這對元人本就有利無弊,畢竟窩闊臺更不想腹背受敵。待元人圍攻上京後,我才好找耶律大石談判,協助他抵抗元人,承諾他待我回西川復位,便與遼國結盟,以此換取借兵平南的機會,否則難以取信遼人。”
“這麼說來,王爺是打定主意要回南方去了?”空明法師抬眼,注視李漸鴻雙目。
“舉棋不定,是以前來北寺,順便請大師為我兒起一個名字。”李漸鴻說。
空明法師又將目光轉到段嶺臉上,打量他許久。李漸鴻許多話,段嶺聽不懂,卻能感覺到空明法師似乎不那麼贊同李漸鴻的做法,兩人之間,更素有嫌隙。
“李家至他這一輩,人丁寥落。”李漸鴻說,“入族譜的,便唯有我兒,小時跟著他母舅家姓段,單名一個嶺字,前來討大師一句話,庇佑他無災無難,茁壯成長。”
“人生在世,何曾能無災無難?”空明法師道,“按你李家輩分,已是草字輩,便喚李若如何?”
李漸鴻沉吟片刻,空明法師又道:“若木也,東極扶桑,西極若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飽經風霜,不懼風雨,終成廣廈良材,庇佑天下。”
“謝大師賜名。”李漸鴻說,繼而看了段嶺一眼,段嶺忙躬身道:“謝大師賜名。”
空明法師靜靜看著段嶺。
李漸鴻又道:“還有一事不解,請教大師<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空明法師眯著眼,說:“但問不妨。”
李漸鴻說:“此次回南,不知能否重奠我南陳基業,再振我萬里河山?”
空明法師淡淡道:“老朽若說‘不能’,王爺便不去做了不成?”
段嶺:“……”
段嶺大氣也不敢出,他隱約聽出了李漸鴻話中之意,難道真的要回南方去了?
李漸鴻微微一笑,答道:“大師說得是,倒是李某急躁了。”
空明法師又道:“老朽且再問王爺一句,將軍嶺下一役,王爺消匿人間已有三年,又是什麼令王爺想班師回朝了?”
李漸鴻答道:“因為我兒想回他的故土,僅此而已。”
段嶺:“爹!”
李漸鴻側頭,注視段嶺雙目,段嶺與他久有默契,已猜到李漸鴻意圖,說:“我只要我們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