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長廊,背後一路揚起飄飛的蘆花。
走廊兩側,溫暖的房中傳來女孩放肆的笑聲,和大雪的沙沙聲,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混在一起,而天地,漸漸地暖了起來,也有了光。
從寒冬走到暖春,從黑夜到白晝。
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段嶺逐漸恢復了神智,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廳內燈火輝煌,段夫人慵懶地靠在榻前,手裡拿著一件山水繡緞料出神。
“夫人。”那男人的聲音說。
段夫人的話裡帶著笑意,說:“你認得這小子?”
“不認得。”男人始終抱著段嶺。
段嶺感覺到先前的藥在喉嚨裡化開,腹中漸漸地有了暖意,力氣彷彿又回來了,他靠在男人胸前,面朝段夫人,卻不敢抬眼,視線裡只有鋪羅床那花團錦簇的一小塊<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出生紙在這兒。”段夫人又說。
管家取來出生紙,隨手交給那男人。
段嶺身材矮小,面黃肌瘦,依偎在那男人胸膛前,有點害怕地掙了一掙,男人便順勢放他下地,段嶺靠著他站住腳了,看見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袍子,武靴溼了一塊,腰上繫著一枚玉腰墜。
那男人又說:“夫人開個價罷。”
“本來呢,我段家是斷然不會收下這孩子的。”段夫人笑吟吟道,“當年他娘懷著他回家,冰天雪地的,也找不到個去處,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一住下來,可就沒完沒了的。”
男人一聲不吭,注視段夫人的雙眼,只等她說。
“這麼說罷。”段夫人悠悠嘆了口氣,又道,“好歹也是他娘當年交到我手裡的,這封信還在,喏,大人,您瞅瞅?”
管家又遞了張紙過來,那男人看也不看,收了起來。
“可如今我連您的名號都不知道。”段夫人又說,“這麼稀裡糊塗地交給您,來日九泉之下,可怎麼朝段小婉交代呢?您說是罷?”
男人仍不吭聲。
段夫人一展袍袖,風情萬種地說:“本來段小婉這事兒就扯不清楚,想著人既然沒了,過往也就一筆勾銷了,今天您把這小子給領走了,萬一來日再有人上門,說是他爹派來的,我又怎麼說?您說是罷?”
男人還是不吭聲。
段夫人朝他笑,又將目光轉到段嶺臉上,朝他招手,段嶺下意識地退了半步,躲到那男人身後去,緊緊攥著他的袍角。
“噯。”段夫人說,“大人,您總得給我個說法罷。”
“沒有說法。”男人終於開口道,“只有錢,開個價。”
段夫人:“……”
男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段夫人看這光景,明白這人顯然是隻打算付筆銀兩,結清這筆養育債,不說自己的身份,也不管後續如何,一切全扔給段家。
好一會兒後,段夫人查探那男人臉色,見他已伸手入懷,掏出數張花花綠綠的銀票。
“四百兩。”段夫人終於開了一口價。
男人手指挾著一張銀票,遞給段夫人。
段嶺的呼吸窒住了,他不知這男人想做什麼,他聽丫鬟們說過,冬天夜裡,總有人下山來買小孩,再送到山上去,供奉給妖怪吃掉,他本能地產生了恐懼。
“我不走!”段嶺說,“別!別!”
段嶺轉身就跑,剛跑出一步,就被丫鬟揪著耳朵,在撕裂般的疼痛中被倒拖回來。
“放開他。”那男人沉聲道,緊接著一手按在段嶺的肩上<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那一按力逾千鈞,段嶺登時就無法動彈。
管家接過銀票,遞給段夫人,段夫人眉頭微蹙,男人說:“不必找了,走。”
段嶺:“我不走!我不走——!”
段夫人笑吟吟道:“這黑燈瞎火的,走哪兒去?不如留下住一夜?”
段嶺聲嘶力竭地慘叫,那男人反而低頭看他。
“你怎麼了?”男人眉頭深鎖,問道。
“我不去喂妖怪,別賣了我!別——”段嶺一頭朝桌子底下鑽,男人手卻更快,一把揪住了他,緊接著扣起修長手指,在段嶺腰間一彈,段嶺便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他抱起段嶺,在段夫人懷疑的目光中,將他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