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名過路的老農戶,朝他問了幾句話,段嶺握緊了手裡的匕首,只待他有何舉動,便撲上去了結對方的生命。幸而對方發現段嶺是漢人,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疑惑,只是示意他爬上自己的牛車,將燈掛在牛車上,繼續趕路<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段嶺躺在乾草堆上,連日逃亡,已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他縮在草堆裡沉沉睡去,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天明時分,他感覺到自己抱著一個溫暖的軀體。
狗舌頭在他臉上舔來舔去,段嶺馬上醒了,伸手抓匕首,那隻大狗卻識趣地叼起匕首,遞給他,段嶺哭笑不得,摸了摸大狗的頭。
曠野長天,秋高氣爽,農戶正在路邊坐著,與人閒聊,大路盡頭,則是雞犬相聞的一村落。
段嶺下車去,朝那農戶磕了個頭致謝,農戶卻“哎哎”地喊住他,交給他一個布袋,裡頭裝著幾塊餅。
段嶺狼吞虎嚥地吃了,邊吃邊走,渴了便去喝點山泉水,天氣漸漸地冷了下來,他趁著某日豔陽高照,在小溪裡脫得一絲不|掛,洗了個澡,蹲著搓臉洗頭時,赤條|條的身體倒映在溪水裡,已不再是孩童般稚嫩,水中映出的,是一名俊朗少年。
我長大了——段嶺心想。
明年就十五歲了,他長高了許多,手臂也粗壯了些,常常拉弓射箭,使得肩背寬闊,看得出不太明顯的胸肌輪廓,那溪水裡映出的健美男子身軀,令段嶺覺得不太真實。
他洗乾淨衣服,晾乾穿上,將布袋搭在背上,打了個唿哨,悲傷而孤獨地繼續往前走。
最後一片黃葉飄離枝頭時,冬天來了,段嶺亦踏上了進入玉璧關的道路。
玉璧關外全是南逃的難民,他混在人群裡,聽人們說著遼語、鮮卑語、漢語與黨項語,各地的口音混雜在一起,大家或是拖家帶口,或是妻離子散,孑然相吊,哭的哭,訴苦的訴苦,慢慢地往南邊走。
他走在人群中,一眼望去,滾滾洪流,足有三四十萬人,不知何處才是盡頭。
玉璧關不願開關,難民們便只得沿將軍嶺翻過去,有被元軍射死的,有摔下山崖粉身碎骨的,沿途屍體,衣物俱被剝得精光,段嶺一路上見慣了死亡,卻仍忍不住為這景象而流淚。
幸虧在第一場雪到來之前,玉璧關終於開關,難民們感天動地,擁進了中原。面朝分岔路口,段嶺一時竟不知何去何從。
“打聽一聲。”段嶺問,“西川往哪兒走?”
“西川?”有人答道,“遠得很呢……”
一句話未完,後頭的人群便催促快走,將段嶺與那人擠散,段嶺只得又問西川怎麼走,又有人問他:“你去西川做啥哩?”
“找我爹!”段嶺隔著一個麻木的男人,朝五步外的人喊道。
“西川,自然是沿著西邊走!”那人答道。
於是段嶺走上了另一條路,然而人的腳步總是快不過風雪,越走越冷,關內的冬天來了。
他自打離開鮮卑山,就一路衣衫襤褸,像個乞丐般走了過來,沿途搶到幾件粗布衣服,便囫圇裹在身上,頭髮亂糟糟的,腳上還全是血泡。
待到了西川時,我爹都快認不得我了,段嶺心裡自嘲道。
好幾次他看見南陳計程車兵經過,突然就有種衝動,想上前去攔著馬,說我是你們的太子,快帶我去西川<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然而只是想想,想也知道,別人只會把他當成瘋子。段嶺只得繼續往前走,直到落雁城下時,段嶺實在走不動了。
再這麼走下去,他只會在路上冷死。
北方全境入冬,段嶺不得不進落雁城去避寒。
第一場大雪毫無預兆地降臨了,雪紛紛揚揚,溫柔地覆蓋了大地,一夜間全城雕欄玉砌,破廟裡、街頭巷尾,都是戰亂中的流民,所幸段嶺擠到了破廟中的一個位置,靠著半堵漏風的牆,保住了一條小命。
曾經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飢餓、寒冷、傷痛,孩提時至為深刻的記憶正在不停地啃噬著他的靈魂。飢餓像一頭貪婪的狼,咬著他的五臟六腑,毫不留情地把它們揪成一團;寒冷則像一雙刺骨的手,不停地撫摸著他只有一層粗布裹著的身體;傷痛猶若針刺般,從全身各處襲來。重重摺磨令他整個人都在痙攣。
他抱著自己,縮成一團,哆嗦著從牆上的一個小洞口朝外望,看著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