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摺子之時,段嶺幾乎能理解父親為何不殺他了,牧家坐大,乃是無可避免之事,陳國皇室入川十年,在牧曠達用盡手腕之後,稅收翻了將近三倍,方能支援源源不絕的大軍開往北疆,駐守玉璧關前。
腳步聲響,段嶺忙抬起頭,見昌流君朝他走來,四下無人,陽光從書閣外照進來,昌流君解下面罩,朝段嶺說:“計劃已安排妥當。”
段嶺毫無防備地看到昌流君的臉,馬上滿臉驚慌,正要喊武獨,而武獨仍在樓下,昌流君卻詫異道:“你慌什麼?”
“你……你要殺我麼?”段嶺驚懼道。
“什麼?”昌流君一怔,繼而反應過來,說,“你不是見過我的臉麼?”
對哦,段嶺端詳昌流君,確實是上次在群芳閣中看到的模樣,只是臉上多了刺青,在嘴角一側,非但沒有破相,反而顯得愈發冷酷了。
昌流君手裡拿著蒙面巾,甩來甩去地玩,另一手撐著書架,困住段嶺,不懷好意地朝段嶺一笑,露出犬齒。
“我喊了啊。”段嶺馬上又滿臉防備地說。
昌流君只好收回手,說:“那倆元人去四處賄賂了。”
過了這麼久,段嶺都差點把自己安排的計謀給忘了,線埋得太長也是不妥的,武獨的藥還未用,鄭彥與昌流君卻已分頭行動完畢,昌流君摸出一張名單,交給段嶺,說:“給你們的,輪到武獨出手了。”
段嶺接過名單,見上頭是昌流君歪歪扭扭的字,看來讀書認字幾個月,還是很有用的。
“辛苦了。”段嶺說,“牧相怎麼說?”
“他說,他什麼也沒聽見。”昌流君又是一笑。
段嶺心想這老狐狸,當真心照不宣。
“那就按原計劃進行。”段嶺說,“輪到我們上場了。”說著摺好了名單,準備將昌流君的墨寶交給武獨。
“等等。”
段嶺離開前,昌流君又叫住了他,說:“待你考上進士,能當我師父麼?”
段嶺:“……”
段嶺傻眼,問:“師……師父?”
昌流君說:“是啊,教我讀書識字,這府上有學問的沒空,閒著沒事做的又不學無術。”
段嶺登時受寵若驚,說:“你怎麼不找牧……少爺?”
“我……”昌流君猶豫片刻,說,“他的學問沒你好。”
段嶺奇怪地打量昌流君,昌流君又說:“你的字也寫得好看,就這麼說定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段嶺只得點頭,昌流君又問:“你背詩背得多麼?教我寫詩吧。”
段嶺只會寫點附庸風雅的打油詩,說:“不……不大會,但寫點文章是可以的。”
突然段嶺靈光一閃,彷彿明白了什麼,問:“你要寫什麼詩?”
“也沒有什麼詩啦。”昌流君說,“就是隨便說說,晚上我去提臘肉過來。”
“不用不用。”段嶺道,昌流君又要下跪行拜師禮,段嶺登時震驚了,忙道:“沒有這麼多規矩,先這麼說定了,這幾日要預備下考試,待過了再慢慢教你,好了先這樣。”
段嶺勉勵幾句昌流君,讓他先回去繼續念他的《千字文》,便匆匆下樓,武獨正在池塘邊上看魚。
“正想上去看看。”武獨說,“那熊瞎子又鬼鬼祟祟地搞什麼玄虛,要與你密談。”
段嶺哭笑不得,示意回去再說,沿途想起昌流君的拜師念頭,馬上就懂了。因為只要會試一開始,自己與牧磬就不必再上課,夫子的任務也就此結束,可以回家,昌流君當然再也蹭不到課堂,長聘運籌帷幄,不會來教個刺客讀書,牧曠達滿腹經綸,操持國家大事,更顧不上他,只得自己請個兼職的先生。
名堂三年,辟雍館兩年半,相府中又讀了半載,十年寒窗斷斷續續,到此時已全部結束,從今往後,就要告別他的讀書生涯了。
段嶺有點唏噓,彷彿在做夢一般,想起郎俊俠送他去上學的那天,還被夫子一通數落。
這就結束了麼?段嶺真切地感覺到,自己彷彿什麼也沒學到,光陰俱虛度了。
“這是什麼鬼畫符?”武獨拿著那張“名單”,一臉抽搐地問段嶺。
段嶺:“……”
“這應當是個‘林’字。”段嶺湊在桌前,與武獨腦袋碰在一起研究,艱難地花了大半天時間,才把名單勉強還原,武獨又拿著名單去問昌流君這是什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