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送上來的戶籍打了個折:八萬戶。原因是蝗災後天師道叛亂。
誰都知道這個數字是假的,真實數字可能永遠無人得知,但因為達到了梁公規定的底線(十萬戶),所以勉強糊弄過去了。
說起來,青州豪族是既老實,又不老實。
老實的一方面是梁公說多少,那就是多少。
不老實的一面是貼著梁公說的數目下限走,且因為災荒、兵亂給你打個折。這幫滑頭!
“第三件事。”邵勳看了下陳有根,道:“陳卿來說吧。”
“是。”陳有根清了清嗓子,道:“有人說要收回府兵免賦役特權,簡直混賬!”
粗俗!這大概是在座士族官員們的一致想法。
不過他們也不是第一天和陳有根這種人接觸了,早習慣了他說話的方式。
“不免賦役,與丁壯農兵何異?府兵哪還有資糧錘鍊武技、置辦器械?”陳有根說道:“沒有這些,上陣一觸即潰,匈奴人衝過來,一個個斬了你們,屆時別哭。”
文官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由御史中丞崔遇出面,說道:“陳中尉此言差矣。明公欲設勳官,明言軍士可憑戰功減免賦役。府兵本來就沒賦役,如何減免?”
“府兵拿戰功換其他的不就行了?”陳有根不悅道:“國朝以孝為本,拿功勳為父母換個封號,我看很多人願意。可換之物那麼多……”
“中尉勿急。”崔遇好整以暇道:“吾聞戰功還可換地,此地公耶?私耶?府兵之地乃公地,本由梁公親授,僅止府兵一身,死後追回。如果戰功所換之地仍為公地,那麼府兵要不要先還賬?梁公授田百五十畝時,可沒讓他們拿勳功來換。”
“胡攪蠻纏!”陳有根拍了下案几,道:“若無兒郎們提著腦袋搏命,卿輩哪得安坐?真真是喪良心。”
“勳官如何轉任職官?”崔遇又問道:“若大字不識一個,焉能為職官?那不是害人麼?百里侯、府君之類職官,何等重要?武人佔官,難道要靠卜卦、角力來斷案?成何體統?”
陳有根一窒。
崔遇不再看陳有根,只對邵勳拱了拱手,道:“明公,臣只是據實相問,並無私心。”
邵勳看了陳有根一眼,老陳的戰鬥力還是太弱了,但他是元從老人,是自己非常信任的心腹部將,更是武人代表之一,也不可能不讓他來。
他看向左軍將軍王雀兒,問道:“今日軍中情形如何?”
王雀兒沉默了一下,道:“聞得勳官之事,銀槍兒郎皆相慶賀。紛紛摩拳擦掌,欲封妻廕子、討得功業田。若此事作罷,恐傷軍心士氣。”
比起金正、陳有根,王雀兒、侯飛虎二人其實算是“溫和派”武人了。
他們並不主張與豪族完全撕破臉,因為那樣是雙輸。
但這會他仍然堅定地站在邵勳的立場上,邵師一問,他就知道該怎麼說了。
而他這話,其他人或許聽不太明白,但庾琛、盧志等人哪個不是人精,都能聽得出話外之意:僅僅只是傷士氣嗎?
再聯想到最近被攻克的李家塢,那真是一點不留情,決心非常大,哪怕付出再大的傷亡,也要將其攻克。
誠然,以梁公的軍力,其實攻不下太多的塢堡,他也不可能拿寶貴的募兵、府兵來攻城,因為壓根經不起消耗。
但萬一你家是那少數被攻破的塢堡之一呢?
這個天下,沒有人能整體消滅士族,但消滅其中部分家門還是有可能的,怕的就是這個啊。
因為士族就不是一個整體,心思太多,力量分散。如果是整體的話,那劉聰、邵勳這類人現在都跪在他們面前聽令,壓根不可能起勢。
“開春之後,銀槍中營回鎮汴梁,屆時三營齊聚,得好好檢校一番。”邵勳看著王雀兒,笑道。
“諾。”王雀兒起身應命。
場中一時肅然。
邵勳又把目光投向庾琛、盧志二人。
庾琛猶豫了一下,嘆道:“明公數言‘相忍為國’,臣深以為然。忍之一字,不獨士人,武人亦是。值此之際,更需互相忍讓,不如各退一步,好好商議下細則。”
盧志倒提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明公當知冀州、幽州怎麼來的,此事需慎重,不可太過激進。”
打冀州之時,固然有邵勳擊破石勒主力的因素,但諸郡豪族紛紛反水也是事實。尤其是掃除石勒殘部的第二年,大部分兵力都是豪族提供的。
幽州更不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