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蔑也種過紫蘇、白蘇,榨出來的荏油確實不好吃——別說窮人什麼都吃,有些東西除非快餓死了,不然真不願意嘗試。
在許昌的時候,他聽聞梁公從洛陽弄了一批少府工匠過來,推廣宮廷荏油榨取、過濾之法。如今數年過去了,看樣子培養出了不少工匠學徒,漸漸以許昌、洛陽為中心,向外擴散了。
這是好事啊!
明明有榨油的好手段,非得藏在宮中,藏在世家大族的莊園裡,不推廣,真的沒意思,害得他當年在林慮山中都沒荏油吃。
唔,庾蔑這話有點背叛他的屁股了,但誰讓他們兄弟幾個小時候太苦逼了呢?先在禹山建塢堡,再跑路至汲郡躬耕,真的顛沛流離。
跟著喜歡隱居的父親,沒享過世家大族的福,卻吃盡戰亂的苦。而今迴歸庾氏大家庭,成了貴公子,但二十歲以前的經歷可能到死都忘不了。
老者之子上完胡餅後,又帶著媳婦去到院內一角,開始照料牲畜。
三隻羊,外加一頭小小的牛犢,便是全部家當了。
庾蔑看了,稍有些驚訝,問道:“濮陽牛很多麼?豫州雖然太平數年,但耕牛奇缺,往往數家共用一頭,杖翁卻養得一頭,不簡單。”
老者回頭望了一眼,不好意思道:“還得找人來訓呢,現在濟不得事。這牛便宜,從胡人那買的。初買時瘦骨嶙峋,養了許久才緩過來。也便宜,幾袋雜糧就行了。”
“什麼胡人賣牛?”庾蔑問道。
老者看了眼坐在門口的幾位來自上黨的騎士,低聲道:“就那般人物。”
庾蔑懂了,笑道:“定是從幽州南下的胡人。”
這下就說得通了。
聽聞梁公南下時,帶了鮮卑段末波二萬眾、烏桓蘇恕延五千口以及羯人萬餘。
這幾萬胡人是有大量牛羊馬匹的,算算數量,大小雜畜加起來恐不下五十萬頭(只)。
南下之時,精壯跟著梁公先走,老弱稍慢些,一邊放牧一邊走。
得虧那會已近夏天,牧草長勢良好,河北又有大片空地,在官府協調下,有主無主的草地啃一啃問題不大,沒人會來找麻煩——草也是資源。
但這麼遠的路程,走得也稍急了些,牲畜大量掉膘是難免的。
怎麼辦呢?只能廉價賣掉了,換些糧食日用品總是好的。
老者說拿幾袋雜糧就換了頭小牛犢,那是真的便宜。找人好好訓一訓,長大後就能派上用場了,屆時必然能打更多的糧食。
另外,庾蔑敏銳地察覺到,如此多的牲畜湧入梁國,讓穩定了幾年的百姓用非常便宜的價格搶購到手,這其實極大改善了梁國的農業。
從今往後,這十個郡會變得越來越富裕,戶口也會慢慢增多,梁公在士人面前的底氣會越來越足。
這是什麼?這是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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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燕休息了一晚後,一行數十騎再次上路,於七月最後一天抵達了汴梁。
邵勳正在城南視察銀槍中營兵士的操練,聽到訊息後,立刻將庾蔑等人請了過來。
片刻之後,又把劉野那也喊了過來。
劉野那挺著大肚子,甫一見到那幾個羯人,眼圈就紅了。
領頭者乃一英武少年,見得劉野那就跪了下去,哭道:“姑姑。”
劉野那也不停地抹著眼淚,連忙將侄兒攙扶而起,仔細打量一番後,道:“三年不見,又長大了。”
少年起身,恭恭敬敬站在劉野那身旁,都忘了對邵勳行禮。
庾蔑咳嗽了一下,他才恍然大悟,連忙行禮。
邵勳回了一禮。
他聽劉野那說過,兄長劉閏中之妻早逝,幾個兒女都是她帶大的。此時見到,心中便有了盤算。
不過他還是先勉勵了一番庾蔑,道:“元度,一去上黨數月,不容易吧?”
“路上難走。”庾蔑嘆道:“躲躲藏藏,耽擱了許多時日。上黨那邊還好,躲在部落裡不露面的話,無有大礙。”
邵勳唔了一聲,懂了。
幾個月的時間,沒有人告密,說明匈奴對上黨諸部的控制很鬆散。部落裡可能有監軍之類的官員,但並未能開啟局面。
“劉閏中什麼說法?”邵勳看了一眼那個名叫劉昭的少年,問道。
“劉將軍已下定決心,但還需等待時機。”庾蔑答道。
“什麼時機?”
“河北戰事結束後,劉曜退屯壺關(縣),並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