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了。
今日出城野戰,大敗而回,局面沒有任何改觀,還惡化了,這一把算是搏輸了。
而邵勳的意圖應該沒有改變,他開始付諸實施了:掘壕築牆,圍困鄴城。
圍困的同時,肯定還會有進攻,一方面是牽制守軍,讓城外得以順利掘壕,另一方面則是趁著守軍士氣低落,看看有沒有便宜可佔。
這不——
“咚咚咚……”鼓聲響起,之前未出戰的晉軍輔兵已排著整齊的佇列,慢慢靠過來了,這是要攻城!
“大王,邵勳兵臨鄴下,左近塢堡莊園定然降之,出糧出丁。掘壕築牆要不了多久的,若再猶豫下去,一旦讓邵賊把鄴城團團圍住,可就走不了啊。”見石勒不說話,王陽有些著急。
石勒張了張嘴,始終沒說出什麼。
鄴城說白了,就是一座土石木料構築的城池罷了,本身造得過大,需要太多兵力防守,周圍又無任何險要地勢,所謂易攻難守。
從軍事角度來說,價值不大。
但從政治角度而言,它又意味著太多。
河北第一名城、運漕樞紐之地、曹魏霸府……
這一樁樁加在上面,讓鄴城變得舉足輕重。
他在這裡幾年了。
勸課農桑、分地分宅、拉攏豪族、訓練兵士,他的次子也出生在這裡。
他手下很多將校與鄴城豪族聯姻。
他甚至打算在這裡開辦學校,讓每個將佐都挑選子侄,送進去讀書。
這麼多計劃,這麼多牽絆,豈能說走就走?
一走,多年努力毀於一旦,威望一朝散盡。
一走,他便成為無根之萍,依附他的部落都不一定會再買他賬——難道邵勳不能招誘部大、酋帥們嗎?
石勒不敢這麼小看他。
他總覺得邵勳手段很厲害,說不定就和諸胡首領打成一片,讓那些人為他效力。
鄴城一丟,他都不知道有幾個人還願意跟隨他。
十八騎應該沒問題,但底下的兵將呢?
縱有大批人跟隨,邵勳不會追擊嗎?
八月金秋,豐收之季,粟麥遍野,鬼知道他能打到哪裡。
這個人,可是把靳準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真的狠,不遠不近地吊在後面,始終維持一天的路程,讓匈奴人心惶惶,不斷有人掉隊,都不用他殺,自己就散了。
士氣,這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東西,不僅僅有軍事上計程車氣,還有政治上計程車氣。
軍事士氣沒了,軍兵離散。
政治士氣沒了,就像自城北逃走的那幾個部大一樣,不告而別。
難,難,難,左右為難!
他已經四十一歲了,再出奔流浪,若無外敵還好,但北有王浚、南有邵勳,他幾乎沒有了自立的可能,也沒這個時間了。
平陽天子一紙敕命,就能把他調來調去,即便有老兄弟願意跟著他走,最終也會被消磨在一場又一場沒有意義的戰鬥上,最終為劉家天子的權勢添磚加瓦。
“大王,不能再猶豫了啊。”王陽唉聲嘆氣,道:“邵勳從一開始就打著圍困的主意。他七萬人馬,如何攻五萬兵戍守之大城?他現在已經不掩飾了,一旦——”
石勒止住了他後面的話,問道:“如果退守三臺,你覺得還有沒有轉機?”
他沒有提外城。經此大敗,外城多半守不住了。
不信?
晉軍輔兵已經來到了城下。
城頭守軍在軍官的命令下,拈弓搭箭射去——但也僅僅是射箭罷了,真談不上箭如雨下。
他們的本領很差,本來就沒多少人會射箭。
逃回來的人士氣低落,還不斷向周圍人散播著恐慌,而且他們在逃跑途中扔掉了大部分武器,這會別說弓了,一人一杆長矛還是勉強補足的。
石勒覺得,若非他和王陽站在城頭,這些驚弓之鳥可能已經跑了。
為今之計,只有罷遣掉這些士氣低落的羸兵,挑選精卒退入相對堅固的三臺,或許能堅守更長時間。
“大王,若退往三臺,邵勳都不用在城外掘壕了,直接進駐鄴內,於三臺外挖溝築牆,幾天工夫就弄完了。”王陽搖了搖頭。
石勒“唔”了一聲,彷彿沒注意到城上城下越來越猛烈的殺聲,只看著遠方,凝眉沉思。
王陽也不催他,只默默等待。
在他看來,大胡進了鄴城幾年後,沒以前那麼幹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