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公,事已至此,還要猶豫麼?”邵勳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想辦法謀個太守之職吧。公為名士,此不難也。順陽太守剛剛空出來,想想辦法。今上舅父王延,素有貪財之名……”
羊曼默默想了一下。
要想當太守,現在就一條路,走王衍或司馬越的路子。
但聽邵勳的口吻,似乎也可以走天子的路子?這真的能走通嗎?天子真敢與司馬越對著幹?
“羊公,順陽、南陽、襄城都是好地方,三者得其一,則進可攻退可守。”邵勳說道:“羊後來梁縣,羊家已經擔了干係,那就別想太多,索性按著自己性子來——”
羊曼苦笑。
這個邵勳,千方百計想拉羊家下水。
他早就看出來了,此人在梁縣、廣成澤紮根,短期內根本不可能走。現在就是變著法兒拉人來給他壯膽,羊氏如此,說不定還有樂氏、庾氏?
他有這本事嗎?
不過,不得不說,這麼些時日來,羊曼也被邵勳影響了。
他確實有實力。
就直接掌控的軍事力量而言,比泰山羊氏還強了,雖然整體實力還遠不如羊氏。
或許,略略投一些來此,不是什麼壞事。
畢竟,王夷甫家幾年前就開始謀劃狡兔三窟了。
裴家從去年開始,接連在弘農、河內、滎陽等地使勁。
大家都開始行動了,羊氏若毫無動作,豈非要一步步沉淪下去?
邵勳有一句話沒說錯,他在梁縣任縣令,羊後奔梁縣而來,羊家已經擔了干係了。
想到此處,他只能長嘆一聲,暗地裡決定再派第二批信使回老家,催促一番。
羊家累世二千石、九卿、校尉,更與天家聯姻,門生故吏眾多,這麼好的條件,若讓一些不知所謂的家族超越,簡直是恥辱。
邵勳這種勢力,都不需要投多少錢,對整個泰山羊氏來說,可能只是一步閒棋。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羊氏是羊氏,羊曼是羊曼,兩者並不等同。
對羊曼個人而言,這就是他的全部。
如果他搞砸了,羊氏保不齊就會放棄他,任他自生自滅,就當投的這份錢打水漂了。
他在羊氏的地位,有點類似裴盾在裴家的地位。
裴盾走司馬越的路子,成功謀取了徐州刺史,算是狡兔三窟中的一窟。
此外,裴廙出任弘農太守,裴整出任河內太守,都是裴家弄的“新窟”。
這些“新窟”允許失敗,事實上失敗一兩個也沒關係,裴氏家大業大,承受得起。可一旦成功,投的錢財、人才、人脈就連本帶利收回來了。
聞喜裴氏、琅琊王氏都早早佈局了,泰山羊氏到底在搞什麼?
想到這裡,羊曼甚至對族中耆老產生了幾絲不滿。
太遲鈍了!
將來如果泰山羊氏沒落,你們現在遲鈍、猶豫的決策將是主要原因。
“邵君方才提及王延。”羊曼下意識看了看左右,又低聲道:“此人固貪財矣,亦頗受今上信任,但今上乃太傅所扶,他真敢忤逆東海?”
“羊公,今上是君,太傅是臣,談不上什麼‘忤逆’。”邵勳說道。
羊曼瞪了他一眼,道:“好好說話。”
“羊公若不信,可慢慢觀察。”邵勳說道:“看看新君是怎麼做的。另者,方才陳將軍私下裡對我說,他離京之時,有舊部出城送行,其中有人提及太傅‘弒君’。即便捕風捉影,太傅的威望已然受損。”
這就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
司馬越在洛陽權傾朝野,皇帝突然死了,總會有人“陰謀論”的。
事實上邵勳也不知道司馬越有沒有弒君,但這口鍋司馬越不可能完全甩掉,威望大損已是必然。
另外,如果新君是皇太弟司馬熾找人殺的,那就更有意思了。
邵勳有上帝視角,知道司馬熾不是省油的燈,事實上他甫一登上皇位,就開始“留心庶事”,親政的意圖已經絲毫不加掩飾。
偏偏司馬越還沒好辦法。
剛死了一個皇帝,再死一個是吧?你擔得起嗎?屆時不但群臣反對你,禁軍也會反對你。
司馬熾的水平其實算不得多高。
他太急,太冒險,太沖動。正常來說,剛剛登基,怎麼也得虛與委蛇一番,等個一兩年,待自己皇位穩固之後,再與司馬越翻臉。
但他偏不,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