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棲雙手交疊,面露茫然。
去年除夕前那場大雪,她急著救一名孕婦,由裴沐珩的暗衛送來此地,她不知道裴沐珩知不知曉。
或許他對她的事並不上心,不想費工夫打聽,又或者他不在意。
“這我不清楚。”徐雲棲如實道,
裴循不說話了。
面前這姑娘顯然不太懂皇家規矩,也不知道自己此行此舉對於世家貴胄意味著什麼。
裴循心裡蒙上一層擔憂,想張口說些什麼,對上徐雲棲那雙晶瑩剔透,純淨到毫無一絲汙垢的眸子,終究是嚥下去了。
一陣沉默過後,裴循問起自己這腳傷。
“我這腳還治得好嗎?”
“治得好。”對於自己擅長的領域,徐雲棲向來是自信而大方的,
“我給您調製一瓶藥油,王爺拿回去每日塗上三次,七日後再來複診。”
一聽到“複診”,裴循腦仁突突得疼,“可以不用複診,只塗藥油嗎?”
他也想盡快治好腿傷,只是若叫裴沐珩曉得此事,他怕裴
沐珩會砍了他,還有他那位熙王嫂....裴循已經開始擔心徐雲棲的處境。
徐雲棲聽出他弦外之音,顧忌她的身份,不願讓她看診。
對於不信任她的病人,徐雲棲從來不勉強,她慢悠悠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腿在您身上,您自個兒說了算。”
裴循:“......”
裴沐珩知道自己娶了一位怎樣的妻嗎?
臨走前,裴循駐著柺杖與徐雲棲道謝,並道,
“這件事我不會與任何人透露半字。”人家夫妻的事交給人家自己解決。
徐雲棲滿臉隨意。
回去路上,銀杏也為同樣的事犯愁,
“姑娘,等姑爺知道了,咱們該怎麼辦?”
徐雲棲靠著車壁昏昏入睡,“沒發生的事不要去想,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
入夏後,雨水漸漸地多了,剛晴了兩日,天色又轉了陰,到了下午申時,烏雲翻滾,眼看要下大雨。
裴沐珩自皇宮出來,打算回府一趟。
皇帝已有好轉,太子的案子有條不紊地在查,這段時日,朝廷上下詭異般的安靜,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當差,誰也不敢翻出半點風浪。
一切朝著預想的方向發展,裴沐珩心情屬實不錯,更添幾分意氣風發。
黃維陪著他鑽入馬車,順道告訴他,
“少奶奶今日出門去了,去了她的嫁妝鋪子,還說要去隔壁藥鋪抓些藥,這會兒也不知有沒有回府。”
裴沐珩目色幽幽看著前方的虛空,這才想起夫妻倆起了齟齬,沉默片刻,開口吩咐,
“去鋪子接她。”
這一路裴沐珩按著眉心想,朝爭大變在即,他沒有功夫去揣摩妻子的心思,更無心去糾纏她那些過往,只要徐雲棲心裡沒別人,日子就能過。
徐雲棲剛行了一段路,瓢潑大雨從當空澆下來,車伕想快些趕回府,路上不小心陷入泥坑,車軸壞了,徐雲棲主僕來到一家鋪子的廊廡下避雨。
牆角種著一顆月桂,桂樹下不曾鋪青石磚,漫天雨絲澆下來,地面泥濘一片。
她聞著芬芳的泥土氣息,聽著噼裡啪啦的雨聲,放空了心緒。
大約是跟著徐雲棲漂泊慣了,銀杏望著無邊無際的大雨,也絲毫不愁怎麼回府,彷彿無論在哪裡都可以湊合一夜。
裴沐珩擒著一把黑油傘下車,看到對面的妻子身著月色長裙立在簷角,雨絲沾溼了她額角,鬢髮一根根溼漉漉地黏在面頰,那張白皙的俏臉被水洗過,刷出一層新的豔色來,狹長眼尾彎成一道無邪的笑,滿臉寫就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當年的那場大火,無邊無際,像極了面前這場雨。
火苗如靈蛇,拼命往她身上竄,髮尾沾上火星子,袖口被燒出一道口子,她跑啊跑,摔倒在水缸邊,濃煙嗆得她喘不過氣來,窒息的絕望漫過心頭,大約是老天爺不肯絕她吧,雨轟隆隆而下,那種絕處逢生的舒爽至今嵌在骨子裡,揮之不去。
她喜歡雨,喜歡被雨洗刷的感覺。
忽然間,一把黑油傘撐在她上方,那個男人,挺拔蘊秀來到她跟前,將風雨隔絕在他身後,薄唇輕啟,慢聲道,“夫人,我來接你回府。”
徐雲棲愣愣看了他半晌,低頭瞥了一眼溼漉漉的裙襬,露出幾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