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很無奈道,
“他當初也不同意您跟徐伯伯,您不也沒聽麼?”
章氏微有哽塞,那個時候她跌落山崖,徐科對著她又是背又是抱的,方能把她從泥濘裡救出來,以世俗之見,她與徐科已有了肌膚之親,可因著當時被荀羽弄得心灰意冷,她哪裡肯嫁人,那徐科對她一見鍾情,觀她有旺夫之相,跪下來求親。
彼時秀水村的瘟疫案驚動了上官,縣城來了不少錦衣衛,父親態度十分堅決,連夜帶著她們母女往南去,徐科死纏爛打,一路尾隨。
也不知中途出了什麼事,父親消失了一陣,將她和囡囡託付給徐科,徐科帶著她們回了洪湖老家,徐家原來是個商戶,在當地十分富有,徐科許諾帶著她過安穩日子,起先徐家是接納囡囡的,可囡囡日也哭,夜也哭,非鬧著要爹爹,她不得法,等再次見到父親時,就把囡囡交給了他。
如今想來,過往的一切仿若浮生一場大夢,她昨夜聽到荀羽的嗓音時,怔愣了好久好久,終究是物是人非。
“我想你外祖父了,下午你陪我去給他上一炷香吧。”
章氏在附近的白安寺給章老爺子捐了塊往生牌,她時常去祭拜。
徐雲棲始終不信外祖父就這麼死了,故而一直不肯去,但今日她罕見答應了章氏。
陪著母親在徐府用了午膳,休息了不到兩刻鐘,便啟程前往白安寺。
路上小女兒徐若與小兒子徐京也騎馬隨行,徐若性子調皮,時不時要擠兌哥哥幾句,徐京卻好脾氣地照單全收。
快到白安寺時,徐雲棲瞧見附近有個藥鋪,她恰巧府上缺了幾味藥,便提前下車,
“母親帶著弟弟妹妹先去,我稍後便來。”
章氏由她,
不一會,馬車抵達白安寺山門外,白安寺並不大,卻因處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中,每日也有不少人來上香,章氏身子弱,徐京主動攙上母親,那一頭徐若已蹦蹦跳跳跨進上門,打頭陣去了。
一輛低調的馬車停在不遠處,簾幕掀開,露出荀允和消瘦的面容,
遠處的婦人梳著一百合髻,穿著一件湖藍的緙絲薄褙,背影纖弱秀美,她偶爾側眸與兒子說上一句話,熟悉的眉眼一晃而過,荀允和的心猛地一陣抽搐,雙目刺痛般泛紅。
就在這時,眼前光線一暗,一道身影攔了過來。
荀允和再抬眼,便與徐雲棲視線對了個正著。
荀允和愣了一下,迫不及待掀簾而下,他踉蹌兩步來到徐雲棲跟前。
彼時午時剛過,陽光熾熱,馬車停在白安寺側面一顆大槐樹下。
荀允和小心翼翼望著女兒,眼底的柔色快要溢位來,想開口喚她的名,徐雲棲已轉過身。
荀允和順著她視線望過去,二人目光不約而同落在遠處章氏的側影。
章氏母子駐足在牌匾下,正含笑與知客僧交談,她整個面容已清晰地展露在荀允和眼前。
她笑起來依然清麗溫柔,頗有幾分不諳世事的純真。
十五年了,韶華
易逝,故人眉目依舊。
荀允和啞著喉嚨問,“那少年是何人?”
徐雲棲回過眸來看著他回,
“是我弟弟。”
瞧那少年身量與念樨不相上下,荀允和眸眼眯起,“多大了?”
徐雲棲這回嗓音遲疑了幾分,卻還是沒有避諱,“今年十四歲。”
荀允和聞言臉色就變了,眼風立即掃回來,目光帶著實質般的壓迫,
“十四歲?”
他不敢相信。
午陽透過頭頂稀疏的樹葉灑下來,落在他忽明忽暗的面頰,他瞳仁布滿血絲,視線一分一毫不離徐雲棲。
秀水村出事時,雲棲不過四歲,如那少年也有十四歲,意味著晴娘沒多久就改嫁了徐科,並在一年後誕下兒子。
荀允和心裡極為難受,下意識便有些責怪晴娘,卻又明白他沒有資格。
他們都對不起囡囡。
徐雲棲面無表情看著他,沉默片刻道,“都過去了,您不要揪著不放,您也沒資格揪著不放,回去吧,不要再打攪她。”
荀允和一個字都聽不進去,面龐繃著如同隨時能裂開的帛,一字一句問,“那時,你在哪裡?”
徐雲棲無奈地看著他,沒有作答。
荀允和聯絡她這一身卓絕的醫術已然猜到了,
他嗓音都在發顫,“她把你丟在鄉下?這些年是老爺子將你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