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馳馬歸來之後,黃歇與羋月,就一直商議著來日將何去何從。
此時虎威等人已經被釋放,見羋月已經無事,且又不能同他們回義渠,便只得自己回去。那些西市遊俠也被赦出獄,羋月擇優禮聘幾人為質子府的門客,其餘之人便贈金而歸。
黃歇用最大的溫柔和耐心,慢慢說服著羋月。留在燕國,一切情況確如黃歇所分析的那樣,孟嬴和郭隗的確都下注在她母子身上,以博將來秦國的利益,但羋月手中並沒有足夠支援她母子回秦爭位的力量。而不管郭隗還是孟嬴,待秦國確立了新君之後,對羋月母子的態度很可能會因秦國新君的態度而變化。留燕之舉,確實有些懸。
另外,趙國與他們並無關係,唯一的聯絡就是趙侯雍之子平原君趙勝曾與魏冉有舊,還在羋月入燕之時護送過她母子一段路。但趙勝雖得趙侯雍寵愛,畢竟只是幼子,在趙侯雍面前並無多少話語權。而趙侯雍為人,剛毅多智,心中自有丘壑,絕對不是輕易能夠被旁人左右的。羋月母子若入趙國,恐怕更是羊入虎口,只能為趙侯所制,還不如留在燕國,有更大的發揮餘地。
若去齊國,黃歇當年在稷下學宮就學時的確有過故交好友,但是齊國新君為人暴戾乖張,不要說策士新投,便是當年齊宣王時代的名士,都已經在紛紛求去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前日有人自齊國來,說了一個故事。”黃歇說道。
“什麼故事?”羋月知他這麼說,必有用意,當下便問了一聲。
黃歇輕嘆一聲,道:“齊國先王,也就是齊宣王在位時,好聽竽聲,於是養三百樂工齊奏;及新王地繼位,卻喜歡叫了樂工來一一聽其演奏,結果便有樂工,名南郭處士者,偷偷逃走。”
羋月聽了,卻沒有笑,只是低頭想了一想,方嘆道:“這故事皮裡陽秋,看似可笑,實則可悲。”
黃歇苦笑一聲:“你也聽出來了?”
羋月點了點頭,這故事聽起來似乎是講齊宣王糊塗不能辨別真假,讚美齊王地聰明不為人所矇蔽。然而明眼人一聽就明白,這故事表面上說的是樂工,可以齊國之富,哪裡就容不得一樂工之食俸了,非得逼其至此?且樂工哪有稱“某某處士”的?這故事明說樂工,實指士人。顯是暗諷齊王地繼位,廢先王養士之德政,羞辱士人,以致士人紛紛辭去。
如今大爭之世,各國求才若渴,無不厚幣甘辭,以迎士人。如燕王職起黃金臺,如趙國平原君、魏國信陵君等大招天下名士,都是為了廣納賢才,收羅人心為本國所用。
這齊王地自逞英明,羞辱士人,齊宣王傾盡一生心血所建的稷下學宮如今因他而毀,想齊宣王在天有靈,也會嘔血三升吧。
想到這裡,羋月不禁默然。她聽得出黃歇的意思。在她的計劃裡,燕國之外,齊國也是她為嬴稷謀劃的立身之所。她亦是聽過羋姮與羋蕎之事,如今羋蕎得寵,或是危險,或是機會。但黃歇極力勸她,對她分說齊王地為人暴戾、喜怒無常,不可與虎謀皮。如今他再說這個故事,意圖更是明白。
想到這裡,羋月看向黃歇:“既然留燕不成,去齊亦不成,子歇,你的意思是……我們只能歸楚了?”
黃歇沒有說話,很多事不能言之於口。他能明白羋月對歸楚的牴觸,楚國對於羋月來說,更多的是在楚宮、在高唐臺時留下的陰影,他知道她在羋姝和羋茵跟前受過的委屈,更清楚她的少年時代,是如何戰戰兢兢地在楚威後的淫威殺機中度過,幾番死裡逃生的。然而,光是語言上的解釋是無用的。他要如何才能令她明白,她如今已經不是高唐臺的小公主了,她是秦公子之母,她是楚公子之姊,她更是他黃歇的妻子。她回到楚國,不會在楚宮,不會在高唐臺。有他黃歇在,不管是羋姝還是楚威後都無法再傷害到她。楚國不光有她的敵人,更有他的親朋故友,這些人在朝中上下是不可低估的一支力量,絕對讓他有辦法保護他們母子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他知道羋月沒有說出口的是什麼。她不信任楚王槐,她認為楚王槐是楚威後的兒子,羋姝的親哥哥,便會像她們一樣,對她造成傷害。然而,他要如何向她解釋,這只是一個女人的過度擔憂罷了。楚王槐並不只是一個兒子、一個哥哥,他是一國之君,有君王的考量,不會願意為了母親、妹妹心頭不喜而加害國士黃歇的妻子。
這麼多年來,黃歇作為太子橫的好友與輔弼,他了解楚王槐,勝過這些深宮的女子。平心而論,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