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椒室之中一陣尖厲的大笑,王后笑得近乎瘋狂,簡直已經失去王后的儀態。她長長的指甲掐在女醫摯的肩頭,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醫摯,做得好,做得好——你做得比小童想象得更好,吾會重重賞你,重重賞你的!”
女醫摯跪在地上,隻手忙腳亂地護住懷中的小嬰兒,看著王后近乎瘋狂的大笑,心頭的餘悸仍然陣陣襲來。
這數月中,她也迫於王后的威勢,找了墮胎的藥草研碎磨粉,時時藏在袖中,欲找機會下在向氏的湯藥之中。只是每到臨動手時,內心巨大的恐懼感總是讓她沒能夠走出最後一步。她年幼時師從扁鵲習醫,古來醫巫相通,醫者活人,非醫者之能也,乃是上天假醫者之手,卻使醫者受榮耀。因此醫者治病,除了精習藥典脈案之外,更重要的是要以最大的虔誠心,才能傾聽得到患者體內病惡所在,只有用最大的虔誠心,才能夠在諸般藥草中,找到正確的那一味來搭配救人。
醫者,是天神的使者,行醫是天定的使命,是上天擇定救人的人,才能夠有異於他人的天賦。用上天所賦於的才能行惡,用救人的藥物害人,是會受天譴的。
她曾經看到過遭受天譴的人,被雷擊而死,全身焦黑,更可怕的是屍體上會出現天書異紋烙在面板上,這種罪惡是連死都不能解脫的。
她看著向氏走路,看著向氏吃飯,看著向氏喝藥,每一秒她都在祈禱,每一個孕婦會發生的意外都這麼多,她不敢下手,可是她卻是如此期盼著能夠讓自己雙手乾淨卻能夠讓自己合族免禍的意外發生。
直至向氏生育的那一刻,那一刻她想,如果這個孩子還能夠順利生出來,那麼,她只有最後一個辦法——初兒的幼兒如此脆弱,只消用被子放在他的口鼻上,他就能夠窒息而亡,毫無傷痕,毫無懷疑。
她顫抖,她祈求,向氏在淒厲的慘呼,而她內心淒厲和痛苦並不下於向氏,最後一刻即將來臨,她無論作什麼樣的選擇都是萬劫不復。
可是,到最後一刻她把嬰兒拉離母體時,她忽然看到了最後的結果,那居然是一名女嬰。那一刻她禁不住喜極而泣——東皇太一、雲中君、太司命、少司命、天上地下的諸神靈聽到了她的祈求,這孩子得救了,她也得救了。
王后眼睛一掃,看到莒姬已經走了出來,此時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過是因為剛開始太過狂喜才無意中洩露了話語,此時便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女醫摯的肩頭,給她一個會意的眼神,便率眾轉身離去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她不明白天象所顯示的霸星怎麼變成了女嬰,她不想了解也不需要了解,她甚至可能以為是女醫摯用了什麼古怪的巫術把男孩變成了女孩。總之這個結果令她非常滿意。
其餘的女御女醫,見楚王王后敗興而去,頓時也作鳥獸散。轉眼間站得滿滿的椒室,人散得一個不剩。
女醫摯跪在地下,恭送王后離開,正欲站起。手中一輕,抬頭看卻見嬰兒已經抱在莒姬的手中。
女醫摯連忙又跪下道:“莒夫人!”
此時椒室內,只剩下莒姬和她的心腹。莒姬冷冷地看著女醫摯,眼神似乎要把女醫摯給活活剖開了似的。
女醫摯心中發寒,冷不防莒姬忽然問:“醫摯,你於王后立了何等功勞?”
女醫摯一驚,脫口而出:“不,小醫什麼也沒有做。”
莒姬冰冷地看著她:“那王后為何要對你這麼說?”
女醫摯滿腔苦水似要淹到口邊了,卻苦於無法言講,眼看莒姬的眼神越來越是不善,素性橫下心來,指天誓道:“夫人若不相信,小醫願對天明誓,若我作過有違醫德、有違天良之事,神鬼共厭之,天地共譴之!”
此時的人對於鬼神敬畏甚深,自也不敢輕易盟誓,莒姬縱有滿腹的疑竇,見女醫摯如此起誓,也只得退了一步,道:“你今明誓,神鬼共知,願你當真是心口如一。”說著抱了嬰兒就要轉身。
女醫摯忙道:“夫人,向媵人榻邊有一包藥,原是小醫備著產後止血所用,只是此刻奚奴們都……”
莒姬站住腳步,狐疑地看看女醫摯,終究還是信不過她,揮揮手道:“我已知,爾可以下去了。”
女醫摯想要上前,卻知道自己已經被莒姬所懷疑,終不敢再上前,只是磕了個頭,退了出去。
那向氏獨自躺在椒室之內,悠悠醒轉,她苦掙了半天,在孩子出世的那一剎那,只聽得一陣驚呼:“生了,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