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更早地經歷過、承受過。可是他來了,握住她的手,把她的心,一點點從最深處拉了出來。一開始,是以恩惠、以庇佑,她成了他的妃子,他保護了她的親人;然後,是以支援、以理解、以教導、以寵愛,讓她接觸了前所未有的新天地,讓她學習、成長,並開始充滿自信,開始小心翼翼但勇敢地走出自己築就的小窩,與他的生活糾纏在了一起;然後,是以信任、以親近,數載的夫妻生活,兩年的巡幸四畿,讓她真正成了他的女人、他孩子的母親;然後,是以挽留、以託付、以獨一無二的倚重,讓她放棄了為自己留的後路,讓她真的信了他,願意踏入原本避之不及的旋渦中,以為他會永遠站在自己的身後,以為不管如何,她總是繫著他的保護繩。
從來沒有一個人,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如此重的痕跡;也從來沒有人,給她以如此複雜的情感。父親、師長、愛人、朋友、君王、歸宿,她不可自抑地淪陷了,儘管她如此努力地想要保有自己,儘管她一直努力掙扎著不受控制,儘管她是他所有女人中,堅持自我最久的人。
但她最終還是失守了,還是相信了,還是依賴了,還是軟弱了,還是如此愚蠢地、可恥地,把自己的身心、自己對人世的所有信任,交給了一個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應該託付的人。
她甚至還信得如此徹底,甚至在她踏入旋渦而面對無盡明槍暗箭的時候,她還相信他會是她的盾牌、她的倚仗。她自信有一顆堅強的心,可以抵制世間所有的惡意傷害,楚威後、羋姝、魏夫人等人對她的任何傷害,她都可以不懼,都可以忍耐抵擋。可是萬沒有想到,她這一生面對的最大傷害,卻來自於他。她信任他,把自己的軟肋給了他看,可是他轉眼間就把傷她的劍,交給了她的敵人。
羋月伏在冰冷的地板上,長歌當哭,長號當笑,似要一次將所有的淚流盡,要將所有的憤怨吶喊出來。她如同一個毫無防備的人,被迎面而來的戰車碾得粉身碎骨,可是神志還清醒著,性命還有一口氣吊著,還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片片血肉破碎的極度痛楚。
可是,她卻還活著,還沒有死去。而明天,又將會是新的戰場,新的碾壓。
她聽到嬴稷在拍著門,在哭著,叫著她。
她傷得再重、再痛,也只能咬牙忍著。她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已經被秦王駟當作棄子,卻是她骨肉相連、重逾性命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