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姬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是前面迴廊處,向氏舉著一隻鼗鼓,在逗弄著小公主。小公主跌跌撞撞地跑著,向氏一身嫩綠的宮裝在前面慢慢地退著,她身形窈窕,如同初生的春草一樣溫柔悅目,聲音低低的,似春雨潤物,無聲而沁人。
莒姬見楚王商看得怔住,心中不免微有酸意,轉念一想,便走到楚王商身後,指著向氏微笑道:“大王可還認得向氏妹妹?”
楚王商:“向氏?”
莒姬提醒道:“大王不記得了,她就是九公主的生母啊!”
楚王商啊了一聲,他於向氏實是印象不深,初見時如同膽怯的小鼠,畏縮不已,轉眼即忘。及後來聽說她懷孕,特意去看望了她幾次,不是吐得昏天黑地臉色黃臘,便是滿臉紅光大腹便便,那一夜去救小公主,又是月光之下,對她的印象倒是一襲白衣,一頭散亂的長髮。乃至今日,才真正看到了向氏的真面目,看到了向氏在無人處那種幽靜開放的美來。
莒姬柔聲道:“向妹妹將養了這些日子,身子已經恢復了,大王要不要今日召她服侍?”
楚王商沒有回答。
莒姬心中明白,微微一笑。
這一夜,向氏得幸。
自此,向氏屢有得幸,又五月,向氏診出懷孕。
莒姬聽到這個訊息時,已經是無力嘆息了。或許這就是人的運氣吧,她這一系的人中,她自己是最得盛寵,卻始終懷不上孩子。她身邊有四個隨嫁的媵女,她也設法令她們都服侍過楚王商,然則兜來轉去,終究還是向氏一再有孕。
木屐的聲音走過院中的石板地,走到臺階前停下,侍女蹲下為貴人脫去木屐,剗襪輕輕步上臺階,在桐木走廊上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之聲,卻有一種音韻之美,彷彿輕撫琴絃未彈。然而忽來一頓亂鼓,卻衝散了這種琴韻之美。
九公主羋月活力充沛,如同一匹小馬駒似的,踩著亂鼓的節奏衝上來,撲入莒姬的懷中:“母親,母親,我阿孃怎麼了?”
莒姬俯下身,把這小胖妞抱起來,拈了拈,似乎又沉了些,這邊笑道:“孺子,又去尋你阿孃玩耍了嗎?”
小胖妞分得很清楚,莒姬是母親,向氏是阿孃,母親是負責撒嬌耍賴討要東西用的人,阿孃是會跟在她身後默默的拾玩具追著她跑的人。只是這些日子,這個素來跟在她身後跑的阿孃,卻不再跟在她身後跑了,連她去找她玩,也要被傅姆女葵拉開,像是這個阿孃變成了玉一般易碎,碰都碰不得似的<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她不解了,她委屈了,但是還好,她還有一個萬能的母親,可以解決她兩歲的人生中能遇上的所有事情。
莒姬已經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我兒,你阿孃肚子裡有小娃娃了,不能再與你作耍了。”
羋月詫異地問:“阿孃肚子裡有小娃娃?那小娃娃是如何進去的呢?”
莒姬一時語塞,天底下所有小孩,似乎都會有這種令大人回答不出來的問題。羋月的傅姆女葵卻已經追了上來,接過小公主快言快語地回答:“小娃娃是少司命賜給你阿孃的,小公主當年也是少司命放進你阿孃的肚子裡的?”
羋月好奇地看看莒姬的肚子,又摸上女葵的肚子,神情有些敬畏地道:“母親肚子裡也有小娃娃嗎,你的肚子裡呢?”
莒姬臉一紅,心頭卻泛上一層苦意。她自己多年不孕,這份盼子之心,卻是比誰都強烈,無奈司命弄人,只得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
女葵也羞紅了臉,只得解釋道:“沒有,你阿孃肚子鼓起來,那才是有了小娃娃,我們肚子平平的,自然是沒有。”
羋月拍拍自己鼓鼓的小肚皮:“那我肚子也鼓鼓的啊!”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總有永遠問不完的為什麼,女葵應付起她來卻是駕輕就熟:“你自家還是小娃娃,如何能生小娃娃,自然是大人才會生小娃娃。”
羋月恍悟:“哦,那父王的肚子這麼大,一定有好多小娃娃……”
女葵嚇得忙掩住了小公主的口,沉下了臉來輕輕嚇唬她:“不要胡唚,小娃娃是婦人才會出生來的,大王是男子漢,不一樣的。”
莒姬卻撲哧一笑:“說得很是,你父王肚子裡的確有許多小娃娃,卻是要旁人替他生出來的……”
女葵嗔道:“公主尚小,夫人如何與她說這種瘋話。”
莒姬也自悔失言,抱過了羋月,與她指點庭中的花木:“此為薜荔、此為荼蘼……”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