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章華臺以後,莒姬日日在章華臺侍奉著,偶一回來就是直直地癱倒像完全脫力般,整個人不斷地削瘦憔悴下去,膚光黯淡,連明亮的雙眸都失去了神采。她和弟弟戎此時皆由向氏和女葵等人照應著,這種氣氛連小孩子都不敢大聲喘氣。
數月下來,休說大人,便是連兩個孩子也憔悴瘦弱不少。
這一日羋月和弟弟戎早早被收拾打扮,與一群其他的公子公主們候在側殿耳房中,等著裡頭一聲通報,便齊刷刷地被帶進內殿,但見裡面已經烏鴉鴉地跪了一地人。傅姆們領著他們到大王榻前一處空地上跪下,便聽著宦者令奉方念著大王的詔令,然後一群不認識的人,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好一會兒以後,便聽到奉方道:“大王薨了——”
一陣死寂般的沉默。
良久,王后率先一聲悲號道:“大王——”
眾人也跟著大放悲聲。
一群小孩子也不管聽得懂或者聽不懂,在這種氣氛之下,也皆是哭號了起來。
那一晚在羋月的印象中,就是無窮無盡的窮聲,一片黑暗中,燈火星星點點,卻離得那麼遠,只會讓人的心更恐懼更荒涼。
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不止是出於悲傷,也許更多的是出於恐懼。
很久以後,羋月恍惚中才明白,那一個晚上,她失去的,不僅僅只是一個父親。
她哭得昏昏沉沉,到被傅姆女葵抱出去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外頭已經是一片白茫茫之色,人人皆是素服,連所有的花樹上都繫了白布。
羋月茫然地問道:“傅姆,現在是到冬天了嗎,怎麼都是白的?”
女葵用力抱緊了羋月,淚水卻不住地落下來。
走啊走,走到哪兒,都是一片雪白,走到哪兒,都是一片哭聲<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那段時間,莒姬日夜守靈,她心知此時是生死交關的時候,用盡了歷年裡在宮中內外積蓄的人脈手段,勾連了楚威王其他姬妾,便是防著王后於此時會暴然發難。
此時因新王於靈前繼位,先王的王后便成了新王母后,宮中便以先王諡號威字,稱其為威後。而威後最有可能對付她們的手段,便是以“殉死”的名義將先王生前的寵姬,統統處死。
雖然先王臨終前親自下了旨意,不設人殉,然而以“慕先王恩德,自願殉死”的名義在後宮悄悄弄死幾個女子,又有誰會替她們出頭,又有誰會管她們的死活。
因此莒姬不但自己日日要出現在靈堂,更是一手牽了羋月一手牽了羋戎,以孤弱無依之態,向宮中內外表明她尚有兒女要照顧,絕對不可能扔下這一對兒女去“殉死”。另一邊則委轉請託令尹昭陽,以及她早就予伏在新王槐身邊的姬人,勸說新王顧全先王心意,勿讓母后行失德之事等等。
然而先王一去,王后成了母后,這後宮風向頓轉,原來得用的內侍俱已經被重新換過,便是如莒姬,許多事也不能再如此方便。只是隱隱聽到回報來的訊息,是令尹昭陽見過了威後,新王也見過母后,俱曾經閉門深談。這兩次見過以後,莒姬發現威後派來看守雲夢臺的侍衛們撤去了許多,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凡喪,天子七月而葬,諸侯五月而葬。五月之後,終於到了威王入陵之時。
那一夜諸人皆沒有入睡,早三更便已經起來,梳洗,著凶服,依列次候於兩側,由輔臣詣梓宮告遷,新王及母后奠酒三杯,然後是奉梓宮登輿,群臣序立,跪地舉哀。
待梓宮起陵,除威後與新王乘車以外,餘下後宮姬妾,諸公子公主等,除年紀幼小者由傅姆抱著以外,均是步行隨駕,一直走到城外的王陵中,早三日前便有太廟太祝於此祭天地祖宗,至此新王與大臣奉梓宮入陵墓。
羋月站在人群,看著楚王的梓宮進入石門,然後是諸臣奉冊寶入,奉九鼎八簋等禮器入、奉整套的編鐘編罄等樂器入、奉楚王日常所用之各式敦盞豆盉等諸色酒器食器入,直至最後,則是一排排的侍人俑、樂人俑、兵俑、馬俑、車俑等近百具陶俑依次送入,又有數百兵戈、弓箭等皆送入石門一一擺放,又宰殺牛羊三牲而祭,便如楚王於地下,也當如生前一般,享受諸般酒食禮樂,更有侍人樂人服侍,兵馬擁衛。
若依周禮,君王入葬,當以人殉。墨子曾言道:“天子殺殉,眾者數百,寡者數十;將軍大夫殺殉,眾者數十,寡者數人。輿馬女樂皆具……”昔年吳王闔閭為幼女之死,驅使萬人為之殉葬。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