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精於權謀的頭腦,自然一下子就能夠想到原委,可是她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去面對。所以,她看著黃歇,希望黃歇能夠給她一個安心的回答。
黃歇面對她探詢的眼神,平靜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羋月聽出了他語中之意,忽然心底莫名一陣惶恐,她抓緊了黃歇的手,凝視黃歇:“我可以讓太子完回去,可是,子歇,你答應過不會再離開我的。”
黃歇嘆息一聲,看著羋月輕輕搖頭:“皎皎,不要任性,到這個時候,我留下又有什麼意趣呢!”
羋月固執道:“我不管。如今我既擁有這山河乾坤,難道還不能得個遂心如意嗎?有沒有意趣,是我的事。”她抱住黃歇,將頭輕輕埋入他的懷中,“只要你在我眼前,我就心安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黃歇伸出手去,欲去輕撫她的背部,但手還是在觸到她衣服之前,停了下來。他長嘆一聲,輕輕地扶起羋月,兩人面對面坐著,這才道:“可我不願意,楚國才是我的歸處。”
羋月臉色十分難看,道:“你是黃國後裔,楚國與你何干?”
黃歇道:“人的歸處不在他出生於何處,而在於這個地方是否有他的志向所繫,有他的至愛親朋所在。就如太后也並非秦國人,卻最終為了秦國揮戈向楚一樣。”
羋月看著黃歇,有些惱怒:“我若執意要留你呢?”自生病以後,黃歇搬來甘泉宮照顧她,她的脾氣就開始變得有些任性和喜怒無常,似乎前半生的壓抑統統要在這時候爆發似的。
黃歇知她的情緒為何變化,知道她心傷義渠王之死,而將情緒移於此刻在她身邊最親近的人身上,所以一直儘量憐惜與包容她。
只是此刻,他卻不得不傷害於她,這個錯,只能他來扛。她恨他,好過她和嬴稷再面臨分歧和矛盾。所有的錯,讓他來扛吧。
黃歇看著羋月,緩緩道:“既如此,那就請太后殺了我吧。”
羋月終於忍不住,拔劍指向黃歇,喝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黃歇看著羋月,咬了咬牙,忽然道:“你可以殺了我,為義渠君報仇。”
羋月手一顫:“你說什麼?”
黃歇道:“挑撥義渠君與大秦不和,雖然起於趙主父,但我知情不報,甚至還推上了一把,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義渠君。你若要殺了我為義渠君報仇,我無怨無悔!”
羋月怒極,揚手一劍向黃歇揮去,黃歇面對劍鋒,站立不動。
羋月的劍一斜,砍去了黃歇頭上的高冠。
羋月擲劍於地,扭頭道:“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
黃歇看著羋月,那一刻劍光揮處,他的嘴角甚至有一絲不自覺的微笑。困於這種選擇之中,一次又一次犧牲忍讓,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撐不下去了。可是他揹負著家國責任,揹負著承諾,無法自己解脫。那一刻他甚至想,就這樣吧,就這樣死在她的手中,也未嘗不是一種快樂。
然而,世間事又豈能盡如人意?這人生最痛苦最艱鉅的責任,終究還得由他來繼續揹著。
他看著羋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長揖到底,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羋月看著黃歇的背影,渾身顫抖,一腳踢飛了几案。
文狸聞聲進來,卻見羋月正瞪著她,嚇得連忙跪下:“太后有何吩咐?”
羋月喃喃地說:“有何吩咐?有何吩咐?”
文狸自然是看到黃歇出去,忙問道:“要不要奴婢去追回春申君?”
羋月憤然道:“不必了——”
文狸猶豫一下,心中已經後悔自己剛才進來,只得又問道:“那,太后要宣何人?”
羋月渾身顫抖,此時此刻,所有的人一一離她遠去,她迫切需要抓住一個人,她的手不能空空如也,她坐在席上喃喃自語:“宣何人?宣何人?”忽然想起那寒冷徹骨的一夜,那個溫暖的懷抱,那個溫文隱忍的男子,她顫聲道:“宣——宣庸芮<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庸芮接詔,匆匆地跟隨內侍走過章臺宮曲折的迴廊,走進寢殿的時候,大部分的燈已經熄了,只剩下幾枝擺在榻前。
羋月只著一身白衣,坐在席上,自酌自飲。
燈光搖曳,人影朦朧,令庸芮有片刻的失神。
羋月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