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明黃的鳳袍禮服,因近日大喜,難得添了濃妝,額上紅寶石的華勝低垂在眉心,映得鳳眸剔透深邃,豔美驚心。
嚴懷景正在一人多高的鏡子前,被兩個小廝俯視著整理紅紋黑袍。
束腰廣袖,金色的虎首護肩,顯得肩寬腰窄,貴雅不凡,若非他氣韻太過靜冷沉鬱,幾乎難辨年齡。
從鏡子裡看到進來帳簾的女子,他心頭微窒,“迤邐”兩個字到了唇邊,終是沒有喚出口。
他凝眉深吸一口氣,迅速揚起唇角,轉過身來,“影兒,你怎麼過來了?外面百官送賀禮,你該陪著玹夜一起招呼他們。”
陌影把托盤放在桌案上,很想扯動唇角,卻奇怪,今日明明是大喜日子,她竟笑不出。
“恐怕暖兒和襲兒不能準時回來了,我備了兩套禮服。父王若真的決定成婚,別讓新娘子空等,若是不想成婚,女兒願意代勞,去通傳一句。”
她曾等待了三年,深知等待的滋味兒不好受,而掙扎於抉擇,更是痛不欲生。
“婚禮鬧成這個樣子,已然無法收拾,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
“既然如此……您這身禮服,太過冷肅,不太合宜,還是穿大紅的吧。”
嚴懷景擺手示意小廝們退下,他兀自又整了整衣領,含笑審視過自己,才轉身面對著女兒。
“為父早已過了當新郎的年紀,還是穿得舒服些的好。”
他走到桌旁,把那套男式吉服從托盤上拿開,把女式的擺在中央,整理好邊角,一手拿起托盤,一手拍了拍女兒的肩。
“我親自去給末藥送過去,也好讓她安心。”
“父王,還是我去吧!婚禮之前,新郎新娘不宜見面的。”
“這場婚禮,總要有一個人開心,還是我去吧。”
那簾幕呼一下飄起,宏大的寢帳內,獨剩下陌影一人。
她忽然明白,父王雖迎娶別的女子,還是因為,太愛欺瞞他二十多年的鳳迤邐<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他迎娶別的女子,是不想讓他心愛的女子,掙扎於兩個男人之間,左右為難,他要成全她得到兒子的心願,要成全她和呼延協曾經幸福的百年。
如此醇厚、包容、寬闊如海的愛戀,是她此生不能及的。
或許,正因如此,才註定,來生裡,鳳迤邐為他傷心欲絕,與他再無緣當一對兒恩愛夫妻。
陌影怔然獨坐良久,模糊的淚花裡,依稀又看到那坐在落地窗前,面對滿院梅花落淚的女子……
肩上落了一隻暖熱的大掌,驚得她盈滿眼眶的淚花,滾落腮畔。
眼前一片明黃騰龍錦袍微動,奢華地冷光明滅耀目,她忙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抬頭,彷彿前一刻不曾哭過。
百里玹夜因她偽裝堅強的模樣,不悅凝眉,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輕撫她粉膩的臉兒,“怎一個人在這裡哭?妝都花了!”
“我只是……一時難過。”說話間,鼻翼還是酸楚難抑,一開口,聲音抑制不住地啞了。
“你是孕婦,若傷心難過就對我講,不要悶在心裡。”
她點著頭,依在他懷裡,雙臂環住他健碩的腰。
“我不該阻止他們的。早知他躲著不見她,還是因為愛她,我該幫他殺了呼延協。”
“你若真的殺了呼延協,害鳳迤邐難過,他一輩子不會原諒你。”
他溫聲勸慰著,修長的指,勾起她的下巴,從她手上拿過帕子,給她按擦眼下的淚痕,細細地,生怕給她擦亂了脂粉。
從前不覺得她有妝容多美多豔,也不喜歡女子濃妝,面目全非。
因那段誤會,她那一陣子不拘妝容,不穿他給的衣袍,不戴他贈的髮簪,每日連與他見面,都懶得梳頭整妝,他適才明白,女為悅己者容,並非說來聽聽的。
所以,她此刻這樣明媚嬌豔的樣子,顯得尤為美麗。
“影兒,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在他心裡,他早已認定,是他虧欠了鳳迤邐一個兒子。”
“他怎會這樣想?”
“身為男人,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便是他的錯。這是不爭的事實。恐怕,這些年,他比任何人都煎熬於那段痛。所以,他想讓鳳迤邐能得到寬慰,想成全她。”
煎熬過三年失去妻兒的日子,百里玹夜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愛而不得,又無法和好如初的滋味兒。
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