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大的身軀到了近前,披風與袍服皆是暗紋明滅的純黑,光芒貴雅,靜冷純粹,英俊的面容亦是掩在寬大的披風帽下,死神般煞氣陰沉地俯視著百里玹夜。
對這小子,他實在提不起什麼好感,卻也不能說自己不是他岳父蠹。
身為皇帝,還能如此屈尊降貴雙膝跪地,視他如父,已然不錯。
讓他更和緩心緒的是,滿殿的馨香。他忍不住動了動鼻翼,沒錯,這天泉百壽草茶,正是自己最喜歡的。
“有點進益,竟還給本王煮了茶?”
他落下披風的錦帽,兀自到了茶几旁,不著痕跡地環看整座大殿。
宏大奢華的擺設,已然有些陳舊,擱架上純金的器物,還熠熠閃亮,都是十七八歲的男孩喜歡的。顯然多年沒有更換過,倒是乾淨整潔,只一盞小燈顯得昏黃幽暗。
“起來吧!”
呼延彌天忙從茶几旁起身,也行了禮,又把茶壺遞給百里玹夜。
百里玹夜接過去,忙拿了茶盅要給岳父斟滿,卻只倒了半杯,就再倒不出髹。
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呀!
他端著茶壺,側首尷尬地看呼延彌天,“趁著我去內殿,你都把茶偷喝了?”
呼延彌天大囧,“我沒偷喝,不過剛才我喝的那一杯……好像是最後一杯<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他又歉疚地忙朝嚴懷景行禮賠罪,“沒想到您來的這麼快……”
“你倒真不客氣,給本王的茶,也敢喝?!”
嚴懷景說著,冷睨他一眼,端起那半盅品了品,雖然意猶未盡,他卻從不擅長誇讚人。
“剛剛好,再多一份就過了。”
百里玹夜忙笑著道,“玹夜再給岳父煮一壺。”
嚴懷景沒有拒絕,見他麻利地配藥,添水,毫無半分帝王的架子,心裡感慨一嘆,最後一分火氣也沒了。
他是看著這小子長大的,從前還曾教過他武功,若非過去的恩怨,他是最好的女婿人選。
當初百里羿自詡是他嫡親的外甥,對陌影從不珍惜,他不曾干涉,因為他從沒有想過讓陌影嫁給百里羿。
但是百里祺自薦,要求他選他時,他才發現,眾皇子中,唯一能保護陌影的,只有眼前這位……
那會兒他遲疑不決,料定了迤邐定會反對,不敢讓女兒與他在一起。
然而,現在……他已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百里玹夜忙完,剛要坐下,鼻子下又滾下兩道血柱……
嚴懷景頓時又皺起眉,“陌影才離開你幾天,竟這個樣子?難不成還真得納妃?”
百里玹夜來不及解釋,就奔進內殿去沖洗。
呼延彌天忙道,“他是喝茶喝的。平時他可是日理萬機,就算不是清心寡慾,也顧不得想三想四。”
嚴懷景只朝著內殿冷聲道一句,“給人喝的茶,狼豈能亂喝?”
百里玹夜裹著一包碎冰,冰鎮額頭,血才止住。
“玹夜是怕味道不合岳父口味,所以多試了幾次。”
嚴懷景指茶几對面的位子,“坐下吧,我平日總是喝那茶,也不差這一兩口。”
“是。”
然而,百里玹夜坐下,卻亦是欲言又止,不敢冒然開口。
他總不能勸岳父和岳母和離,也不能讓岳父投靠自己,去攻打岳母,他更不能說岳母給岳父戴了綠帽子,尤其不能說,岳母把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囚禁在了一處,要得兒女雙全,要獨霸天下……
這話不管怎麼說,都不中聽。
嚴懷景卻早已知曉他要說什麼。
他靠在椅背上,瞧著擱架上那些金光璀璨的擺設,慨然一嘆。
他的母親的確有錯,可這孩子如陌影一樣,不曾得到過絲毫母愛,上一代的恩怨,若不擱下,死去的人,也都無法得以安息。
“玹夜,你的軍隊退到哪兒了?”
“沒敢退遠,就在兩百里外的山裡<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這座舊都,還打算要嗎?”
“對我來說,陌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暖兒和驚宸也不能沒有孃親。”
嚴懷景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想起外孫與外孫女,心裡也的確想了。“暖兒和驚宸在玄月城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