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君
臣情分,值得麼?”
淳慶帝眼中滿含真切地望著裴瑕。
見裴瑕不語,他還想如往年一樣,去握他的手。
裴瑕避開了。
“陛下說,此事是小事。”
他望向淳慶帝,深幽眸底透著一種過於冷靜的鋒利:“恕臣愚鈍,陛下口中的小事,是指壽安殿下償命事小,還是指我妻險些喪命事小?”
“還請陛下替臣解惑。”
淳慶帝面色一僵,手也停在半空中。
半晌,他慢慢地收回了手,眸光也冷下來:“守真,你當真要如此逼朕?”
裴瑕與他對視:“是陛下食言在先。”
聽到這話,淳慶帝只覺胸膛一陣怒意翻湧著,咬牙忿忿道:“朕是你的君主!”
裴瑕:“君主更應一言九鼎。”
“你這意思是,朕不配為君?”
淳慶帝嗓音沉下,忽又想起當年在淮南平叛時,他曾幾次三番想招攬裴瑕,可他卻遲遲不應。
從那時起,他便知道這恃才放曠的河東君子,或許看不上他這個主子。
雖然他最後還是追隨了他。
為了一個女人。
而今,也是為了那個女人,他要棄他而去。
“裴守真,在你心裡,可曾真正將朕當過你的主子?”
淳慶帝雙目怒睜,因著激動眼球都泛起緋紅,他直直望著眼前這個他一向愛重的心腹肱骨:“你若視我為主,就該聽我的話,順我的意。”
裴瑕沉默了。
他面容平靜地望著眼前這位憤怒的、不甘的、急於宣示他君主權威的年輕帝王。
恍惚間,他想到在金陵的那個夜晚。
那位年輕的皇子走到他面前,臉龐通紅、雙眼放光地握住他的手。
“守真,我的好守真。”
他說:“你我君臣共治天下,聖君賢臣,青史留名,我定不負你!”
權力腐人心。
當坐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掌握了萬人之巔傲視天下的至高權力,又怎甘願被人“忤逆”?
自古帝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淳慶帝,也不例外。
他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日。
卻仍對那位忠厚寬仁的郎君抱有一絲希望。
君臣之間的這次談話,不歡而散。
回到永寧坊裴府時,已是日落黃昏。
暖黃色的夕陽餘暉灑在庭院裡的石榴花,空氣中還殘留著白日暴曬的幾縷炎熱。
裴瑕在書房換了身月白色常服,這才前往後院。
掀簾入內,烏髮斜挽的妻子正坐在榻邊,與小兒拿竹籤搭著小巧精緻的房屋。
見他回來,四歲的棣哥兒滿臉歡喜:“爹爹,你回來了!”
沈玉嬌也抬眼看去,微微淺笑:“郎君回來了。”
三年過去,她眉眼出落得愈發嬌豔,少了少女時的青澀稚氣,多了熟/婦的
嫵媚嬌嬈。
二十三,正是女子盛放燦爛的年華。
裴瑕望著嬌妻稚兒,只覺在外的一切煩憂,都在這院中得到了滌盪與慰藉。
“嗯,回來了。”
他眉眼緩緩舒展,走到榻邊,先抱著小兒親香一番,又問他今日做了什麼,習了幾個字,背了幾句詩。
棣哥兒繼承了他父親的聰穎敏銳,三歲能背千字文,四歲便已能背詩一百。
這般聰慧,簡直讓他的祖母王氏、外祖父母沈徽和李氏歡喜的不得了,只要一見到他,恨不得時時刻刻攬在懷中親啊抱啊,嘴裡直呼著我的心肝肉兒。
王氏這般模樣,沈玉嬌沒見過,還是裴三夫人寫給裴漪的家書裡提了,裴漪又轉述給她。
前兩年沈玉嬌雖回了一次洛陽,但婆媳倆同在府中,也刻意避而不見。
是以聽到裴漪這樣說,沈玉嬌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一向眼比天高的王氏做出那副樣子,說出那種話,還是個什麼模樣。
她抵不住好奇,夜裡問過裴瑕,是真是假。
裴瑕說,“真的。”
沈玉嬌大驚,過會兒又問:“那你幼時,她也這般喊你麼?”
裴瑕道:“沒有。父親離世後,母親待我甚嚴。”
王氏唯一的寄託,便是裴守真這個兒子。
她盼他成才,盼他有出息,方能叫她留在聞喜守寡的選擇,變得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