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起轉過身,輕輕擺了手,黑暗裡有人從甬道之中離開,他也一拍自己手裡的佛珠,朝著外頭走了去。
“……以後,你或恐不會看見這樣漂亮的東西了。”
這是衛起留給她的話。
宋儀隱約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可又什麼都不明白。
她有些疲憊,也有一種突如其來的安心。
事情既然已經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宋儀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她隨時可以走出一條路,而這一條路必定比此時此刻好。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比如今更漂亮的處境,宋儀微微彎了唇,權當是苦中作樂。
眼睛微微閉上,很快她便入睡了。
次日天明時分,宋儀覺得自己渾身都僵硬了起來,絲絲寒氣侵入她身體,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低眼一看,腳底下漫散的酒液已經幹了,酒盞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想必,衛起已經派人將這一切收拾得好好的了。
沒有人來搭理她,彷彿她只是這裡最普通的囚犯。
正好,宋儀也不想任何人來搭理他。
其實,這個時候,彭林才與周兼結束了徹夜的長談,離開周府。
而周兼,在送走彭林之後,卻覺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
他看著外面薄薄的霧氣,繚繞起來,在院落裡,也在他心尖上。
他記得自己對彭林說的每一個字,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冷酷到何種程度……
一字一句,他甚至記得彭林的表情。
“騎虎難下,縱使不是宋儀又如何?”
“……膨大人,有時候是非並不要緊。”
“無毒不丈夫罷了。”
“此事從我口中出,便該如此結。若不如此,便是我周兼名聲掃地……我雖知自己愧對她千分萬分,可事情已經如此,除了一不做,二不休,又有什麼辦法?”
“……宋儀已然入獄,就不必再出來了。”
“國法森嚴。”
……
彭林是什麼表情呢?
一種洞徹和可憐的表情。
他對周兼有知遇之恩,也知道,周兼走的這一步棋其實很對。不管證據是不是確鑿,中間有多少疑點,現在宋儀乃至於宋家,已經完全與周家鬧翻。此刻兩家不是親家,再沒有什麼情面可講。
既然已經是仇家,何妨下手更狠一些?
將來,他還要做更多更狠的事情。只為這登上仕途的道路絕不簡單,他要踩著無數人過去,一個宋儀,實在不算什麼。
可也許,對他來說,這是最特殊的一個。
彭林說,他自己無法真正位極人臣,因為他尚有幾分憐憫之心。而周兼,若捨棄這幾分憐憫之心,興許能真正到他到不了的地方。只是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周兼說,一錯再錯,將錯就錯,既不能回頭,便不必回頭。
他無法否認自己喜歡宋儀,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一件事。
他錯估了自己的忍耐,本以為能當這件事沒有發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娶宋儀過門,可在最後關頭,終於無法邁過去。於是,才有今日之事。
而又因為事情已經公之於眾,所以此刻的周兼再無退路。
宋儀,本是他最大的弱點。
如今,似乎也會成為他最大的傷痛,不過都是過去了。
他很喜歡宋儀。
宋儀對不起他,他也對不起宋儀。
窗外涼風吹著他臉,卻帶起了一種奇異的蒼白。
只是面色越白,他眼底的神光便越凝。
自古華山天險一條道,他又能走到哪裡?
從周家出事的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往日那個周兼周留非已經煙雲一樣消散掉,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恰好是宋儀。
命運弄人,此日的周兼乃是昔日宋儀之惡因,今日之宋儀乃是昔日宋儀之惡果。
約莫,這也算是因果迴圈報應不爽吧?
周兼自嘲地一笑,卻咳嗽了起來。
他其實一點也不高興。
因為,他無法忘記,自己對彭林說了一句話:寧殺錯,不放過。
閉上眼,周兼掐著自己的手指,終於還是轉身,將這一扇窗合上,再也不看。
如今京城裡已經是流言傳遍,宋家人已經很久沒有出門過了。
不管是已經出嫁的宋仙還是宋倩,或者從來跟宋儀不對盤的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