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儀一時也是怔忡,半晌不言語。
她道:“姨娘你素知我脾性。我並不是喜歡他,只是覺得沒了這一樁親事,前程飄飄搖搖,跟片葉子似的,我自個兒都看不見前頭路在哪裡。姨娘,我也快及笄了……”
及笄便快嫁人了。
宋仙宋倩兩個,至少還知道嫁給誰,有個奔頭,即便不能成也是好事。
可她宋儀呢?前程未卜。
孟姨娘知道自己不能安慰她,索性道:“惶恐著惶恐著也就過了,莫想太多,早些休息吧。”
“是儀兒讓姨娘憂心了。”到這時候,宋儀反倒笑了出來,“罷了,您也早些回去歇著。”
她起身相送,一直看孟姨娘的影子沒了,這才返身回來。
雪香眨巴著眼看,雪竹則上來勸她:“船到橋頭自然直,姑娘何必憂煩?”
那也得自己是條船才對。
宋儀沒有反駁,知雪竹也不過一片好心。
但她自己是何情況,她自個兒清楚。
這一夜,宋儀睡得並不好,夢裡又是奇奇怪怪的場景,奇奇怪怪的自己,不過醒來又都全忘掉,宋儀想記起也不能夠。
今早出門,她們不曾去小楊氏處請安,直接上了馬車離開宋府。
宋儀在馬車上,便把詩作給了宋倩,道:“這一首是按著你給我的題目作的,若是你題目出錯,屆時我也沒法救你。三姐,你可想清楚了,此事若被知道,這三年可白費了。”
作弊這等事,畢竟不光彩。
成績不好尚可說是才學問題,作弊卻是品行問題了。
宋儀在說話,可宋倩壓根兒沒聽進去,她只是近乎驚歎地看著眼前這一首詩:“五妹妹,你這才華,必是力壓天下才子……我從未見過這樣好的……”
好?
當然好了。
又不是宋儀自己的。
她平白覺得好笑,並不接話,只道:“三姐,你可真考慮好了?”
宋倩終於回過神來,眼底透出幾分陰翳,顯然是想到昨日宋仙之事。
她抿唇,臉色冰冷:“五妹,我知你是好心,可不必勸我。我便是一意孤行,手段再卑劣也不願叫她如願以償。怕是她萬萬想不到,你會答應助我吧?”
這倒真是,沒人會想到的。
換了從前,宋儀也覺得不可能。
她知宋倩已有了決斷,不再繼續勸說。
只是車行至半道上,卻忽然聽得“嘎吱”一聲刺耳的響動,整駕馬車跟著顛簸了一下,車內宋倩一下尖叫起來,嚇得不輕。宋儀倒還好,扶住了扶手,穩住身子,朝外頭問道:“怎麼了?”
車伕哪裡想到半道上竟然出了這等事?
他心驚膽戰,連忙下車去查,而後回道:“三姑娘,五姑娘,這車車轅壞了,一時半會兒怕是走不了了。”
眼見著要去書院,車竟然在這節骨眼兒上壞了?
宋倩愕然之後,卻是大怒:“今日可是大考的日子,你出門之前不知道查上一查嗎?現在可怎麼辦!”
宋儀拉她道:“無妨,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總有個去的法子,一會兒再僱上一輛車也就是了。只是三姐你與二姐考校的次序都在我前頭,怕還是早些去的好。二姐那一輛車上能坐三個,將就著擠上一擠也就是了。”
“我不要跟她一塊兒!”宋倩下意識地皺眉反駁,幾分驕縱又在眸底閃爍,“見了她我便噁心!”
宋儀一向更喜歡喜怒不形於色,像孟姨娘那般做事妥帖,不過火,也不太流於表面,做人做事留一線,總歸比宋倩這樣毫無心機地表達好惡要強上不少。
如今看宋倩這樣,她心下不由搖頭,還是勸她:“那若是三姐趕不上考校,一等結業,怕是要更堵心了。”
總不見得宋仙那輛車也跟著一起壞,否則宋倩繼續執拗下去,趕不趕得上考校都難說,哪裡來什麼名聲成績?
這一句真是戳中了宋倩的死穴。
她沉默一陣,忽然問:“我坐過去,你呢?”
“我次序在後頭,倒也不要緊,更何況……”宋儀淺笑,“去不去,於我而言,也沒什麼區別。”
到底怎麼個沒區別法,宋倩也想不明白,她只聽了宋儀前半句,便有了決斷。
兩輛馬車都停在路邊,宋倩與宋儀下了來,回看一眼,車轅中間果然裂了一些,必定不能再行。
那頭的宋仙坐在車內,也沒下來,只冷眼看著。